孙秀青攥着铜牌的手在发抖。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咚——"的尾音撞在青石板上,震得她后颈发寒。
师父的剑囊还摊在脚边,旧绒布泛着暗黄,方才翻找时带落的半枚铜扣正滚到石阶缝里,"咔嗒"一声嵌住。
她低头看掌心的铜牌,"金鹏卫独孤"五个字被磨得发亮,边缘的毛刺扎进肉里,渗出血珠。
半月前师父咳得整宿睡不着,她端药进去时,独孤一鹤突然抓住她手腕,指节白得像枯枝:"青儿,等你接了掌门印..."话没说完又被咳嗽打断,药碗里腾起的热气糊住了他的眼睛。
"小师妹!"
廊下传来大师兄的唤声,孙秀青手忙脚乱把铜牌塞进袖中,剑囊胡乱拢成一团。
大师兄提着食盒跨进门,粗布袖口沾着晨露:"师父昨儿交代要给陆小凤带的松子糖,我特意去镇北老铺买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尾,"又在想师父?"
孙秀青喉头发哽,摇头时发辫扫过脸颊。
她跟着大师兄往山门外走,靴底碾碎几片枯叶,突然开口:"大师兄,你说...师父年轻时,会不会去过很远的地方?"
"怎么突然问这个?"大师兄把食盒往她手里塞,"陆小凤他们该到了,快去吧。"
山门外的老槐树下,陆小凤正靠着马桩啃糖葫芦。
他穿月白锦袍,腰间挂着两个酒葫芦,见孙秀青过来,立刻把糖葫芦往背后藏:"小师妹又来催?
我这不是来了么——"
"陆小凤!"孙秀青打断他,袖中铜牌硌得手腕生疼,"我要查金鹏卫的事。"
陆小凤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咬碎的山楂核"噗"地吐在地上,伸手揉了揉鼻尖:"你从哪儿听来的?"
"师父的剑囊里。"孙秀青掀开袖角,铜牌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他是金鹏卫,当年跟着丹凤公主的父亲打天下。
现在金鹏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得弄清楚他...有没有沾手。"
"胡闹!"陆小凤突然提高声音,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他上前一步,酒葫芦撞在孙秀青腰间,"你当这是查谁偷了厨房的腌萝卜?
十二家分宝的人能把嵩山派的演武场拆了,你一个刚接掌门的小丫头——"
"我不是小丫头!"孙秀青后退半步,后腰抵在粗糙的槐树上。
她望着陆小凤眉梢跳动的担忧,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摸她头顶的手,也是这样暖又这样重。"师父说过,有些秘密等我成了掌门再看。"她把铜牌按在胸口,"现在我是掌门了。"
陆小凤的手指在半空悬了悬,终究没落在她肩上。
他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摸出块帕子:"先把眼泪擦了。
要查可以,但得听我的——"
"陆小凤!"
山风卷着梅香扑来。
孙秀青顺着陆小凤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万梅山庄的朱漆大门洞开,穿湖蓝云锦的女子立在梅树下,鬓边金步摇随着呼吸轻颤。
她身后跟着四个戴斗笠的随从,腰间玉佩相撞,发出细碎的清响。
"丹凤公主。"陆小凤低低念了句,转身对孙秀青使眼色,"你先回山,我晚些找你。"
孙秀青攥紧铜牌转身时,听见上官丹凤的声音像浸了蜜:"陆大侠,我在万梅山庄备了茶,可愿同往?"
万梅山庄的梅树比往年开得更盛。
陆小凤跟着上官丹凤穿过梅林,鞋底碾碎落在地上的花瓣,像踩过一片血色的云。
花满楼靠在竹椅上抚琴,指尖勾出个清越的高音,抬头时盲杖轻敲石桌:"丹凤公主?"
"花公子好耳力。"上官丹凤在石凳上坐下,随从立刻奉上青瓷茶盏。
她垂眸吹开茶沫,"我来请陆大侠查三个人。"
"哪三个?"陆小凤端起茶盏又放下,茶水太烫,烫得他指腹发红。
"严立本、霍休、上官瑾。"
陆小凤的筷子"当啷"掉在石桌上。
他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严立本是洛阳首富,霍休是青衣楼楼主,至于上官瑾...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扬州听说书,陆九渊拍着醒木说"金鹏王朝有三杰,上官瑾的刀快过闪电"。
"他们吞了金鹏宝。"上官丹凤的指甲掐进掌心,"我父亲临终前说,宝库里的金叶子能铸三座金殿,可等我带着十二家去开库——"她突然笑了,"库门开了,里面只有半块玉牌,和三具穿金鹏卫服的尸体。"
花满楼的琴音戛然而止。
他伸手按住盲杖,指节泛白:"所以你要陆小凤帮你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上官丹凤端起茶盏,茶水映出她眼底的冷,"我要他们把吃进去的,连血带肉吐出来。"
陆小凤突然站起身,酒葫芦撞在石桌上,"当啷"一声。
他望着远处雪色的梅枝,喉结动了动:"青衣楼...霍休的暗器能封三十里山路。"
"所以我带了这个。"上官丹凤拍了拍手,随从掀开斗笠,露出里面亮堂堂的刀——竟是十二把金鹏卫的雁翎刀,刀鞘上的云纹和孙秀青那块铜牌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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