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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呜咽着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像无数孤魂野鬼在扯着嗓子哭嚎。我缩着脖子,裹紧身上半旧的夹棉袍子,寒意还是针一样刺进骨头缝里。老马“黑云”喷着粗重的白气,蹄铁踏在碎石路上,发出单调又空洞的“嘚嘚”声,在这死寂的荒山野岭里,格外瘆人。身后那两车压着身家性命的绸缎,此刻也成了催命的累赘。
“这鬼地方……”我低声咒骂,牙齿冻得咯咯响。本不该贪赶这段夜路的,可前头驿站的掌柜拍着胸脯说抄近道能省半日脚程。呸!省个鸟!省到阎王殿门口了!
黑云猛地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我心头一紧,勒住缰绳。只见前方黑黢黢的山坳里,影影绰绰,竟透出几星诡异的红光!
那红光幽幽的,不似寻常灯火,倒像是坟地里飘荡的磷火,又冷又飘忽。隐约还有丝竹之声传来,断断续续,调子喜庆,可那声音钻进耳朵里,却像钝刀子刮着骨头缝,听得人浑身起栗。
“邪门……”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荒山野岭,深更半夜,哪来的迎亲喜乐?我下意识就想调转马头,可黑云却像被那红光魇住了,竟不听使唤,蹄子反而朝着那光亮处挪动!
“吁!吁!畜生!”我使劲勒缰绳,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那队红光猛地清晰起来!竟是一顶顶猩红的软轿!足有七八顶,悄无声息地从山坳的阴影里滑出来,如同浮在暗河上的血棺材。抬轿的轿夫穿着同样刺眼的红袄,步伐僵硬,脚尖点地,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响。队伍最前面,一个穿着绛紫团花绸袍的老者,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灯笼上却贴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灯笼光映着他一张脸,青白青白,如同刚刷了层石灰,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嘴角却硬生生向上扯着,挂着一个死人般的、凝固的微笑。
队伍瞬息间就到了近前,阴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带着一股浓烈的、像是陈年棺木混着劣质香烛的怪味儿,直冲鼻腔。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提白灯笼的老者停在黑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浑浊眼珠里毫无生气的光。他微微躬身,动作僵硬得像木偶,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贵客莫惊。我家主人今日嫁女,天晚路遥,难得贵客临门,特命老奴相邀,请贵客移步寒舍,吃杯喜酒,沾沾喜气。”
他身后那些僵直的轿夫,还有后面几顶轿子旁影影绰绰、同样穿着红衣、面色青白的人影,全都停下了脚步。无声无息,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那目光,冰冷粘腻,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跑!这个念头疯狂地在我脑子里尖叫。可双腿如同灌了铅,被那无数道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嗓子眼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贵客,请——”老者脸上那凝固的笑容纹丝不动,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阴冷。他侧过身,惨白的灯笼微微前引。那顶最华丽、绣着金线龙凤纹的大红轿子,轿帘低垂,静静停在正中。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这是要逼我上轿?去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寒舍”?
就在我绝望挣扎之际,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起,打着旋儿,猛地掀开了那顶华丽红轿的轿帘一角!
只一眼!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轿子里,端坐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顶着沉重凤冠的新娘身影。盖头是血一般的红绸,垂落下来,遮住了面容。可就在那轿帘掀开的刹那,借着老者手中惨白灯笼的光,我看到了新娘搭在膝上的那只手!
苍白得毫无血色,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样式古朴的银戒!
那戒指……那戒指!
嗡的一声!我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发黑,耳边全是尖锐的蜂鸣!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是十年前,我亲手戴在柳家小姐柳莺儿手上的定亲信物!那枚戒指内侧,还刻着一个极小的“莺”字!是我亲眼看着她戴着这戒指,在护城河边失足落水,被湍急的河水卷走,连尸首都没能寻回的!
“莺……莺儿?”一个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名字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轿帘无声地落下,遮住了那只戴着银戒的苍白的手,也遮住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窒息。我像被抽掉了骨头,身子晃了晃,几乎从马背上栽下去。
“贵客认得我家小姐?那更是缘分了。”提白灯笼的老者脸上那凝固的笑容似乎深了一分,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光芒,“小姐出阁在即,贵客既是故人,更该亲临观礼,喝一杯喜酒才是。请——”
最后那个“请”字,带着一股阴寒彻骨的力道,如同无形的鬼手,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眼前一黑,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僵硬地从马背上滑落。双脚刚沾地,两只冰冷滑腻、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已经一左一右死死地钳住了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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