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李二牛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只毛茸茸的爪子。解开了,蓑衣无声地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同样破烂的土黄色“衣裳”。接着,它又抬起爪子,去摘头上那顶破烂斗笠。
斗笠被缓缓摘下。
一张脸,暴露在门缝透出的微光和凄冷的雨夜里。
尖削的吻部向前凸起,覆盖着湿漉漉的黄褐色短毛。鼻头漆黑湿润。嘴巴紧闭着,两边延伸出几根细长的白色胡须,正随着呼吸(如果它有呼吸的话)微微颤动。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圆溜溜的,占据了脸上很大比例,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两道细窄的、泛着冰冷幽绿光泽的竖线!此刻,这双非人的、闪烁着妖异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混合着极度的渴望、孤注一掷的疯狂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死死地盯着李二牛!
黄鼠狼!一只成了精、穿了人衣的黄皮子!
李二牛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赵屠户的死状、铁蛋的痴傻、村里关于老槐树“黄大仙”的恐怖传说,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疯狂闪现!完了!这索命的黄皮子精,找上门来了!
他想跑,可腿软得像面条,根本挪不动步。他想喊救命,可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
就在李二牛魂飞魄散、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步赵屠户后尘之时,那黄皮子精却并未扑上来。它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的疯狂和渴望似乎更盛了几分。接着,它做出了一个让李二牛更加毛骨悚然的动作。
它竟然极其缓慢地、以一种极其僵硬别扭、却又带着某种诡异仪态的方式,将两只覆盖着黄毛的前爪,在胸前缓缓合拢。然后,那佝偻矮小的身躯,对着李二牛,极其郑重地、深深地弯了下去!
它竟对着李二牛,做了一个“人”才会做的——作揖!
做完这个揖,它猛地抬起头,那双幽绿的竖瞳死死锁定李二牛惊恐欲绝的眼睛。它的嘴巴,那覆盖着黄毛的尖吻,极其艰难地、生涩地开合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怪异、沙哑、像是砂纸摩擦朽木,又像是强行模仿人声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看…我…”
声音艰涩,带着非人的腔调,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它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又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幽绿的瞳孔都因用力而微微收缩。
“…像…个…神…仙…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的期盼!那双幽绿的眸子,死死地、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光,牢牢地钉在李二牛惨白如纸的脸上!
讨封!这是讨封!
李二牛那被恐惧冻结的脑子里,猛地炸开一道惊雷!他小时候听村里最老的瞎眼太婆讲过!成了气候的精怪,修行到了关口,需要向人讨一个“口封”!人若说它像神仙,它便能借这一口人气,脱去妖身,道行大进!人若说它像妖怪,或者干脆吓得说不出话,它百年苦修立时化为乌有,甚至可能引来天雷轰顶,魂飞魄散!
这黄皮子,是在赌命!赌他李二牛的一句话!
说“像神仙”?李二牛脑子里瞬间闪过赵屠户暴毙的惨状和铁蛋痴傻的疯话!这黄皮子精盘踞老槐树,祸害乡邻,岂能容它成仙得道?那以后石头村还有宁日?
说“像妖怪”?或者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字说不出?眼前这黄皮子精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让李二牛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下一刻它就会凶性大发,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赵屠户就是前车之鉴!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李二牛的额头、鬓角、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破褂子。巨大的恐惧和生死抉择的压力,像两座大山死死压在他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牙齿咯咯打颤,一个清晰的字音都挤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惊恐地瞪着门口那作揖讨封、幽瞳如鬼火的黄皮子精,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凄厉的风雨声在屋外咆哮,吹得破门板吱呀作响。那黄皮子精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幽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二牛,里面翻涌的期盼正一点点被冰冷的焦灼和即将爆发的凶戾取代。它身上那股浓烈的臊腥气混合着雨水的湿冷,几乎要将李二牛熏晕过去。
就在李二牛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那黄皮子精眼中的凶光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刺目的、惨白扭曲的闪电,如同撕裂苍穹的巨蟒,毫无征兆地劈开浓墨般的雨夜!瞬间将门口一人一妖的身影映照得纤毫毕现、一片死白!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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