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腊月,刀子风裹着雪粒子,刮在人脸上生疼。靠山屯最西头那三间泥坯房,孤零零戳在村尾,房顶的茅草被风掀开几处,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椽子,像被野兽啃过的骨头。这就是李秀芝的家。
屋里比外头强不了多少,土炕冰凉,灶膛冷清,一口破铁锅吊在灶上,锅底结着层灰白的冰碴子。李秀芝缩在炕角,裹着件露了棉絮的破袄,怀里紧紧搂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得像拉破风箱。
“妮儿,妮儿,醒醒,喝口水……”李秀芝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舀起半碗冰凉的井水,凑到女儿嘴边。水刚沾唇,孩子猛地一阵呛咳,小身子蜷缩着,抖得像片风里的枯叶。
屋门“哐当”一声被推开,裹挟进一股刺骨的寒气。李秀芝的男人,赵有田,带着一身劣质烧刀子的味儿晃了进来。他眼珠子通红,脸颊冻得发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嚎丧呢!老子输了一天牌九,晦气!” 他一眼瞥见炕上病恹恹的孩子,眉头拧成个疙瘩,嫌恶地啐了一口:“赔钱货!早死早省心!”
李秀芝像被针扎了,猛地抬头,枯黄的脸上第一次迸出股狠劲儿:“赵有田!你还是人吗?这是你亲闺女!” 她扑过去,想抓住男人的衣襟理论。
“滚开!” 赵有田不耐烦地一搡,力气大得惊人。李秀芝瘦弱的身子哪经得住,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腰重重撞在冰冷的灶台角上,疼得她眼前一黑,闷哼一声瘫软下去。怀里抱着的孩子脱了手,滚落在炕沿边,发出一声微弱的、猫儿似的呜咽。
赵有田看都没看她们娘俩,嘴里骂骂咧咧,从炕席底下摸出个油纸包,揣进怀里,转身又扎进了门外的风雪里。门没关严,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呼地往里灌。
李秀芝趴在冰冷刺骨的地上,腰后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蜷在炕沿,气息微弱,小脸由通红转向一种吓人的青灰。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男人的绝情,孩子的垂危,这冰冷刺骨的破屋,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日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毒,如同毒藤,在她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勒紧!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受这些?凭什么她的妮儿要遭这份罪?凭什么赵有田这种人能活得自在?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嚎,猛地从她喉咙里炸开!那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怨愤、不甘和濒死的疯狂,穿透了破败的泥坯墙,在风雪呼啸的荒村深夜,显得格外瘆人!
就在她这声绝望的嘶吼冲口而出的瞬间——
屋角那堆许久无人动过的、落满灰尘的柴火垛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幽幽的绿光!
那绿光极小,却亮得瘆人,如同坟地里飘荡的鬼火!紧接着,一个细长的、毛茸茸的黄色身影,极其诡异地从柴垛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它动作快得像一道黄色的闪电,落地竟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骚腥、土洞霉味和奇异甜香的怪味儿,瞬间弥漫了整个冰冷的屋子!
是只黄皮子!一只体型比寻常黄鼠狼大上一圈、皮毛油亮得诡异的黄皮子!它站在屋子中央,人立而起,一双闪烁着冰冷幽绿光芒的竖瞳,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趴在地上、因剧痛和怨毒而面容扭曲的李秀芝!
李秀芝的尖嚎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怨愤,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那黄皮子眼中冰冷的绿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直刺她的灵魂深处!
黄皮子歪了歪尖尖的脑袋,像是在审视一件奇特的物品。它喉咙里发出几声极其短促、如同老人压抑咳嗽般的“咔咔”声。随即,它竟迈开两条细短的后腿,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又透着诡异熟练的姿态,朝着李秀芝,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只有那股浓烈的怪味更加刺鼻。它走到李秀芝跟前,低下头,湿漉漉的冰凉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那双幽绿的竖瞳,清晰地映出李秀芝惊恐欲绝、扭曲变形的脸。
“怨…好重的怨…” 一个极其嘶哑、干涩、像是两块粗糙树皮摩擦出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李秀芝死寂的脑海中直接响起!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恨…好深的恨…够劲儿!够煞!”
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贪婪,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黄皮子咧开了嘴,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在狞笑。它猛地抬起一只覆盖着黄褐色短毛、前端生着乌黑利爪的前肢,对着李秀芝的眉心,凌空一点!
嗤!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腥臊气的无形气流,如同毒蛇般钻入李秀芝的眉心!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被塞进了一块千年寒冰!腰后的剧痛、身体的冰冷、女儿的垂危、男人的绝情……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被这股阴寒的气息瞬间点燃、放大!一股暴戾、嗜血、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仅存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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