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风呜咽着拍打糊着塑料膜的窗棂,发出“噗噗”的声响。
医务室里,昏黄的灯泡电压不稳,光线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陈忘川靠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目光落在对面行军床上裹成蚕蛹、呼吸依旧粗重带哨音的胖子身上。
那声音像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陈忘川紧绷的神经。
“胖子,”陈忘川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声盖过,“感觉怎么样?肺里…还像塞着沙子?”
胖子费力地睁开眼,小眼睛里没了平时的混不吝,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咳…死不了…就是…喘气跟爬山似的…老陈…”他顿了顿,眼神瞟向门口方向,声音更低,“葛大仙…还在下面…那鬼地方…”
“我知道。”陈忘川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能等。她最后那句话…去车师祭坛找她…不是开玩笑。我们必须走。”
“走?怎么走?”胖子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又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胖爷我这破肺…跑不出二里地就得咳死在沙窝子里!拖累你…”
“拖累也得走!”陈忘川眼神锐利如刀,“把你一个人扔这更不行!那地方…那东西…不会放过任何线索。”他指的是沙丘顶上那倒计时的刺猬木盒。胖子打了个寒颤。
“那…那怎么办?找个骆驼?慢是慢点…”
“不行,太慢,也太显眼。”陈忘川摇头,目光沉凝。葛云衣最后决绝的眼神和那蜥首怪物鳞片下露出的科考队服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脑海里。时间,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就在两人低声争执的当口——
“吱呀——”
医务室那扇薄薄的木板门被推开一条缝。张姐端着个搪瓷盘,上面放着几支针剂和消毒棉球,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脸色似乎比白天更显疲惫,眼下的阴影也更重了些。
她没看陈忘川,径直走到胖子床边,动作熟练地用镊子夹起棉球,蘸了碘酒:“翻身。”
胖子哀嚎:“姐…轻点…这消炎针一天一针,打得胖爷屁股都成筛子了…”
张姐没理会他的贫嘴,手法干脆利落地消毒、排气,细长的针头闪着寒光。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胖子臀大肌的瞬间,她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
“你们刚才说的…葛大仙?还有…车师祭坛?”她顿了一下,针头稳稳扎入,缓缓推药,“…要去救她?”
胖子“嗷”一声惨叫,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陈忘川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已悄然摸向枕下的短刀柄!她听到了!听到了多少?!
张姐拔出针头,用棉球按住针眼,这才抬眼看向陈忘川。
那眼神不再是白天那种带着疏离倦怠的打量,而是一种穿透性的、带着审视和某种深埋情绪的东西。
“他那肺,”张姐用下巴点了点龇牙咧嘴的胖子,
“现在离开这里,不出三天,必定感染、高烧、肺水肿。死路一条。”她的语气陈述事实,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陈忘川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女人没说谎。胖子这伤,是那肉芝菌丝侵蚀造成的,绝非普通外伤,普通的消炎药能吊着命已经是奇迹。
“那…葛大仙…”胖子捂着屁股,疼得直抽气,但还是急了。
张姐收拾着针管棉球,眼皮都没抬:“要救她,是你们的事。但想带他走,”她指指胖子,
“除非带上我。”
陈忘川和胖子同时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带上…您?”陈忘川皱眉,谨慎地试探,
“张姐,我们不是去旅游。那地方…很危险。”他没说具体是什么地方,但语气里的凝重足以说明一切。
张姐把用过的针管丢进搪瓷盘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她走到那张掉漆的旧木桌前,背对着两人,似乎在整理东西。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我知道危险。”她的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低沉,
“我的消炎针,特制的。能压制他肺里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一天一针,能让他撑到你们想去的…‘祭坛’。离了我,他活不到地方。”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和陈忘川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这女人…怎么知道胖子肺里的伤“不干净”?普通的村医,能看出这是菌丝侵蚀?
陈忘川心中警铃大作。这女人太不对劲了!从老马头隐晦的警告,到她精准的观察力,再到此刻主动提出随行,甚至点出胖子伤势的特殊性…她绝不是普通的村医!
“张姐…”陈忘川站起身,手依旧按在短刀柄上,声音带着试探和不容置疑的强硬,“您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跟我们去?”
张姐没有回头。她的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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