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楼分舵那股子混着硫磺焦臭的血腥气还没散尽,陈默肋下的伤像是被那“幽”字铁片的寒气冻透了骨头缝,一抽一抽地闷痛。刚回侯府,连口热茶都没咽下去,前院就炸了锅。刘二狗连滚带爬冲进来,脸白得像糊窗户的桑皮纸,嘴唇哆嗦着:“东家!不……不好了!城西……城西烂柴胡同……瘟……瘟病!烂……烂脸了!”
烂脸?陈默心口猛地一沉!影楼石壁上那些癫狂的符号和“硝石”“硫磺”的刻痕瞬间撞进脑海!他一把推开茶碗,瓷碗磕在桌沿“哐当”一声脆响,茶水泼了半桌。
…………
烂柴胡同口那股子味儿已经没法用人话形容了。像是几百只死耗子混着臭鸡蛋沤烂在硫磺池子里,又架在火上烤了三天三夜。风一吹,那味儿糊在脸上,辣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嗓子眼像被砂纸来回锉。
巷子被衙役拿浸了生石灰水的草席子草草堵了半截,几个戴厚棉布面罩的兵丁杵在席子外头,手里的长矛杆子抖得跟风里的芦苇似的。席子缝里能瞅见里头晃动的影子,还有压不住的、一声接一声的嚎,不是疼,是那种喉咙被砂纸磨穿了的、嘶哑的抽气声,听得人后脊梁发麻。
陈默一把扯过刘二狗递来的、用粗麻布条蘸了醋的蒙面巾子,胡乱系在脸上。醋味混着那钻脑仁的恶臭,激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拨开草席子钻进去。
人间地狱。
青石板路面上汪着黄绿色的粘液,混着黑红的血痂子,踩上去吧唧响。两边的土坯房像被抽了筋,门板歪斜,窗户纸破得跟蛛网似的。几个穿着破烂棉袄的人蜷在墙根底下,抱着头,身子筛糠似的抖。露在外头的皮肤——手背、脖子、脸——全烂了!不是流脓淌水那种烂,是皮肉像被火燎过又泼了强酸!一片片翻卷起来,底下是鲜红的肉,边缘焦黑发硬,鼓起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黄白色水泡!水泡破了,流出腥臭的黄水,混着血丝,糊在烂肉上。最骇人的是脸!整张脸皮像是被无形的手撕烂了,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烂得深,露出白森森的颧骨!眼珠子红得滴血,糊满了黄脓,根本睁不开!只能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每一次抽气都带出一股子硫磺混着腐肉的恶臭!
“鬼……鬼面疮啊!”一个缩在门洞里的老妪死死捂着脸,指缝里露出的皮肉同样溃烂流脓,声音抖得不成调,“报应……都是报应……硫磺老爷……收人啦……收人啦……”她神志已然不清,干枯的手指在烂脸上抓挠,指甲带下几片连着脓血的皮肉。
陈默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没吐出来。他目光死死钉在那些溃烂的皮肉上,尤其是边缘焦黑的硬痂和黄白色的水泡——硫磺灼伤!高温硫磺蒸汽接触皮肤,就是这般惨状!这哪是什么瘟病!这是投毒!大规模的、灭绝人性的毒杀!
“水……”陈默喉咙嘶哑,像吞了烧红的炭,“查水井!”
胡同当间那口老井,辘轳上的麻绳都沤烂了半截。井口石沿糊着一层滑腻腻的青苔,混着不知名的污垢。阿芷不知何时已蹲在井边。她没戴面巾,只蒙着素白的面纱,露出的眉眼在浑浊的光线下沉静如水。她手里捏着个半旧的粗陶碗,碗里盛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水色浑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极淡的黄绿色。
阿芷没看那水。她指尖捻起一小撮井沿石缝里刮下的湿泥,凑到鼻尖,细长的眉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她放下碗,从随身药篓里摸出个扁平的牛角小盒。打开,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她捻起最细的一根,探入浑浊的井水。
银针入水。
针尖瞬间!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黑色!
阿芷抽出银针。针尖那层灰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她指尖在针身上一抹,指腹沾上一点细微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粉末。她将粉末凑近鼻尖,鼻翼极其细微地翕动。随即,她捻起指腹,对着光线。
指腹上那点暗红粉末中,夹杂着几粒极其微小的、亮黄色的晶体碎屑!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淬毒的沙金!
硫铁矿渣!碾碎的硫铁矿渣!
阿芷眼中寒光一闪!她猛地起身!动作快如鬼魅!几步冲到井旁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树下堆着些枯枝败叶和居民倾倒的烂菜帮子。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细窄的短匕!匕尖如电!猛地插入腐叶堆深处!一挑!
“哗啦!”
一堆半腐烂的菜叶枯枝被挑开!
露出底下!
小半袋被雨水泡烂、又被冻硬了的麦子!
麦粒早已发黑发霉,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烂谷物和刺鼻硫磺的恶臭!袋子是粗麻布缝的,袋口缝线早已朽烂,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麦粒。更刺目的是!那些霉烂的麦粒表面,同样沾满了那种暗红色的硫铁矿粉末!还有星星点点的、亮黄色的硫磺晶体碎屑!
阿芷用匕尖挑起几粒麦子。麦粒在匕尖上滚了滚,暗红的矿粉簌簌掉落。她声音清冷,如同冰片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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