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竺的手指抚过琴额断纹时,青铜器特有的凉意突然化作粘稠液体。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在琴面漾开,墨色涟漪中浮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飞檐斗拱。修复室恒温系统发出轻微嗡鸣,却盖不住耳畔渐近的铁器相击声。
"姑娘可愿听曲《广陵散》?"
转身刹那,水墨色的风裹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白衣男子怀抱七弦琴立于虚空,腰间玉佩刻着篆体"守砚"。他指尖悬停在冰弦上方三寸,剑气激起的尘埃在空中凝成《快雪时晴帖》的字样。
竹竺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碎瓷片在触及白衣前诡异地悬停。现实世界的阳光穿过工作室落地窗,在水墨质感的幻境中折射出奇异光晕。她发现自己的白大褂变成了藕荷色襦裙,发间银簪化作玉梳斜插云鬓。
"戌时三刻,你的血会引动寒玉琴鸣。"守砚人屈指轻弹,空气里荡开的涟漪里浮现出父亲工作的身影。画面中的竹父正在修复另一张古琴,显微镜下的琴腹夹层里,半枚带血槽的玉蝉正在渗出黑血。
当啷——
青铜琴弦突然崩断,现实与梦境如两块磁石剧烈碰撞。竹竺在双重眩晕中抓住工作台边缘,发现掌心的太极图正在渗血。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与梦中守砚人提及的时辰分毫不差。
次日清晨,修复室弥漫着异常的檀香味。竹竺凑近观察寒玉琴,发现第七弦根部的绿锈里藏着半幅工笔画——穿襦裙的女子在临摹《溪山行旅图》,笔锋转折处暗藏剑招起手式。这分明是她昨夜梦中见过的场景,但画中女子发簪样式,竟与母亲遗物中的翡翠步摇如出一辙。
午后的阳光在琴身投下菱形光斑,竹竺忽然看清那些看似杂乱的断纹实为微型碑帖。当她用狼毫蘸取朱砂临摹时,皮肤表层突然浮现金色篆文,血液流速变得像毛笔舔墨般可控。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在触及窗棂瞬间被无形剑气切成两半,切口平整如裁纸刀所为。
第三日亥时,竹竺在藏书楼暗格里发现了父亲的绝笔信。泛黄信笺上的血迹组成奇怪图案,经碘酒擦拭后显现出武林盟主谢惊澜的死亡现场:破碎的茶盏里漂浮着琴弦,验尸报告写着"七窍流血而亡,但伤口细如发丝"。
此刻的修武世界里,守砚人正用剑尖在青石板上勾画人体经络图:"寒玉琴每断一弦,就会释放对应时辰的记忆残片。你父亲当年触碰到第七弦时,看到了二十年前武林盟主暴毙的真相。"
暴雨突至的深夜,竹竺在工作室看见自己的倒影站在青铜琴前抚弦。镜中世界的水渍沿着琴身裂纹蔓延,在现实桌面形成微型水墨江山图。当她伸手触碰镜面时,指尖传来真实的刺痛——血珠渗入琴额裂隙,激活了尘封的机关匣。
"原来如此!"竹竺颤抖着取出匣中帛书,泛黄的宣纸上用夜明珠粉写着父亲的手书:"谢惊澜并非死于琴弦穿心,真正致命的是混入松烟墨的孔雀胆。当年制琴用的桐木,采自被诅咒的栖霞山阴木......"
修武世界的天空在此刻裂开猩红血口,无数带倒刺的琴弦从裂缝垂落。守砚人的白衣被血浸透,却将佩剑抛向虚空:"记住,你父亲在琴腹刻了半部《墨骨经》,另一半就在......"
后半句话湮灭在时空乱流中。竹竺猛然惊醒,发现寒玉琴的第七弦完好如初,而自己掌心的太极图已变成暗金色。晨光中,青铜琴自动奏响《潇湘水云》,第七个泛音震落灰尘,露出夹层中完整的玉蝉——与母亲遗物中的那枚恰好能拼合成阴阳双蝉。
竹竺的指尖还残留着青铜琴弦的震颤,现实中的电子钟显示凌晨四点零三分。她抓起工作台上的放大镜,发现第七弦根部多出圈肉眼难辨的金线——这分明是父亲修复古琴时常用的错金工艺,但记忆中他从未在寒玉琴上使用过这种技法。
空调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恒温系统显示室内温度正以每分钟0.5℃的速度下降。竹竺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在青铜琴表面凝成霜花,那些霜花竟自动排列成《快雪时晴帖》的拓片模样。当她伸手触碰冰弦时,整张古琴突然悬浮而起,在工作室投下蛛网状的光影。
"小心!"
守砚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竹竺的耳膜已经捕捉到破空声。她本能地侧身翻滚,原先站立的位置插着三枚刻有梵文的钢针,针尾缀着的银铃正在剧烈摇晃。白衣剑客的白衣上沾着新鲜血迹,手中长剑竟与父亲遗物中的那柄乌木剑鞘完美契合。
"他们找到你了。"守砚人用剑尖挑起竹竺的白大褂下摆,布料遇剑气瞬间碳化成灰,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墨色太极图,"这是你父亲用朱砂混着心头血绘制的护身符,能抵挡三次致命攻击。"
竹竺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自己在修复室哼唱昆曲《牡丹亭》时,青铜琴曾发出奇特的共鸣。当时显微镜下的琴腹夹层里,有半片泛着磷光的鱼形玉佩在游动。此刻那玉佩正在她口袋里发烫,表面蚀刻的纹路与守砚人剑穗上的玉蝉产生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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