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谢禹正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首当其冲便是那踏雪无痕的轻功。自幼在山林与云雀竞速、同野兽赛跑,十载寒暑磨砺出猎豹般敏锐的耳力。此刻他单膝跪在青岩上,指尖拂过草叶间几不可察的露痕——三寸外折断的蕨类茎秆仍泛着青汁,岩缝里嵌着半枚浅淡的缎面绣鞋印。
"东南方。"谢禹正轻嗅晨风,松脂与檀香间混着若有似无的香味,那是专门为周家小姐特制的熏香。他足尖点过千年古松的虬枝,惊起几只沉睡的寒鸦。若真让这周家小姐从元门眼皮底下飞走,自己就不要在山上待了。
半山腰的雾霭尚未散尽,青瓦飞檐的闭关堂在云海中若隐若现。谢禹正掠过竹林时忽地凝神——东南方三十丈外的岩壁上,月白裙裾如蝶翼般一闪而逝。他嘴角微勾,这周家小姐倒是有趣,看似慌不择路,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巡山弟子换岗的间隙。
周泷悦攥紧腰间鎏金错银的匕首,锋刃贴着掌心传来的刺痛令她清醒。三天前元门长老带她巡山时的情形历历在目:西侧丹枫林有暗哨十二处,北面听涛崖每半刻钟便有弟子轮换,唯有这闭关谷...她抬眸望向云雾缭绕的千仞绝壁,七日前那位蓝袍长老曾说:"此乃元门禁地,唯有持掌门令者方可通行。"
碎石从足底滚落深渊,她背靠冷硬的岩壁喘息。父亲昨夜在铜雀台说的话如附骨之疽:"悦儿,元门要的不过是个棋子,你我能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回家和复仇,恐怕无力回天了。"那熟悉的面孔后,传来的声音比冬雪更冷。
"骗子。"周泷悦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她分明看见父亲将周家符印放在了元门掌教的案几上,就像丢弃一枚无用的棋子。峭壁间的晨风卷起她鬓边碎发,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鹤唳,伴随着风声将她的声音彻底吹散。
指节深深扣进岩缝,周泷悦望向南方隐约可见的宁州城轮廓。只要穿过这道天堑,越过三叠瀑下的密道...忽然,头顶传来衣袂破空之声,她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周姑娘好兴致。"谢禹正倒悬在古藤上,腰间银铃纹丝未动,"这观日崖的景致,可比元门准备的客房有趣?"
“虽然不清楚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我也只是个普通弟子,实在是没资格参与各位大人的事,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帮忙,也请您别为难我这个小卒子。”
谢禹正轻盈落地,衣袂翻飞间带起几片枯叶。他望着眼前这个发丝凌乱却目光如炬的少女,不禁想起三日前在铜雀台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端坐高台,裙摆上绣着的金线孔雀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与此刻的狼狈判若两人。
正在他琢磨怎么把周泷悦带回去的时候,周泷悦却开口道:“这样,你帮我送封信,我就跟你走,保证再也不逃了。”
"好啊。"他故作轻松地应下,余光却瞥见林间闪过一抹绛紫。那是吴侯景最爱的颜色,据说是因为能完美掩盖血迹。谢禹正的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仿佛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师弟,周小姐这封信要是出了岔子,你恐怕担不起责任吧。”
"我靠..."他低声咒骂,看着那个身着绛紫锦袍的身影从晨雾中缓步走出。吴侯景腰间别着把乌木折扇,扇骨上镶嵌的七颗血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是他去年在刑堂立下大功时,掌门亲赐的"七杀扇"。
“师弟啊,师兄比你略长几岁,今天就教你一个道理,”吴侯景自树林中缓步走到谢禹正身边,将手搭在他身上,微笑道:“这世上,没有人的承诺可以信任,就算是亲爹亲妈也一样,更何况一个你认识不到三天的女人呢?”
说着吴侯景狭长的眼睛扫过周泷悦,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恭敬的说道:“小姐,你这样会让令尊伤心的,毕竟父女情深,你还是别让他老人家担心了。”
周泷悦忽然轻笑一声,簪头垂落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吴公子说得对,这世上确实没有人的承诺可以信任。"她说着,指尖轻轻拂过袖口那周家专属的纹路,笑着说:“我这就回去,还请师兄高抬贵手。”
吴侯景笑了笑,拍了拍谢禹正的肩膀便转身离去:“师弟,请小姐回房吧。这次我就视而不见了,要是还有下次,吴某可就要向小姐讨教一下了。”
待林间最后一缕绛紫色彻底消散在晨雾中,谢禹正这才敢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道月牙形的血痕。他倚着古松大口喘息,后背的冷汗已将中衣浸透,山风一吹,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你是不知道这活阎王的手段..."他苦笑着望向周泷悦,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意,"三年前有个弟子不过是偷看了他一眼,第二天就被发现在后山喂了野狗。"说着,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当年被吴侯景用"七杀扇"划出的疤痕。
周泷悦却恍若未闻,她低头把玩着袖中滑出的一枚玉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是方才吴侯景靠近时,她从他腰间顺来的掌门令——通体莹白,正面刻着"元"字,背面则是栖霞山全貌的微雕。
"但我们暂时没事了。"她将玉牌收入袖中,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谢公子,你说若是让吴侯景知道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话未说完,她已转身向客房方向走去,月白裙裾在晨风中翩然若蝶。
"等等!"谢禹正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声音都变了调,"送信的事就此作罢!你是不知道,去年有个弟子..."他喉结滚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怖的画面,"那人在刑堂地牢里哀嚎了整整七日才断气。"
周泷悦却只是轻笑,指尖轻轻拂过袖中的玉牌:"谢公子,你说若是让吴侯景知道,这令牌是你帮我偷的……"
谢禹正脸色瞬间惨白,他这才明白自己早已落入这少女精心编织的网中。远处传来晨钟的余韵,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仿佛在为他唱响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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