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昭迎着萧绝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冰冷的决然:“云昭明白。这‘礼’,必观!这‘酒’,也需‘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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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酉时初。
风雪稍歇,天色阴沉如墨。城南赵家祖宅的废墟,在暮色四合中更显荒凉死寂。残垣断壁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勾勒出扭曲怪异的轮廓,如同大地张开的黑色伤口。白日里,已有巡城司的兵丁奉命在此简单清理出一片空地,但焦黑的痕迹和刺鼻的焦糊味依旧无处不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夜的妖异与惨烈。
此刻,这片废墟却透出一种诡异的“生机”。
几盏惨白的灯笼被高高挂起,在寒风中摇曳,散发出昏黄而阴森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废墟中央清理出的空地。空地上,竟歪歪斜斜地摆着几张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勉强还能使用的残破桌椅!桌上,铺着粗糙的麻布,上面摆放着几样极其简陋的“祭品”——几个干瘪的窝头,几碗浑浊的清水,还有……几把明晃晃、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数十名赵府的女眷,身着粗糙的、浆洗得发白的素麻孝服,如同一个个没有生气的白色幽灵,无声地跪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她们大多形容枯槁,脸色惨白,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昔日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姐,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被一种无形的绝望和恐惧牢牢攫住。只有少数几个年长的嬷嬷,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不甘与怨毒,但更多的是听天由命的木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廉价劣质的纸钱焚烧的气味。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片,在惨白灯笼的光晕下漫天飞舞。没有哭声,没有哀嚎,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濒临毁灭的死寂。这场面,与其说是“断头宴”,不如说是一座露天的、等待开启的集体坟墓。
废墟外围,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巡城司兵丁和京兆府的衙役严密地围了起来。更远处,无数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吸引而来的百姓,如同黑色的潮水,挤满了附近街巷的每一个角落,踮着脚,伸长脖子,惊恐又好奇地朝废墟中心张望,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
“天爷……真……真要集体自尽啊?”
“造孽啊……赵家男人作孽,关这些女人什么事……”
“听说靖北王和那位沈县主……要来‘观礼’?”
“观什么礼?看人家抹脖子?这……这也太……”
“嘘!小声点!皇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我看就是走个过场,劝劝罢了……”
“劝?你看那些女人手里的刀……像是能劝得住的吗?”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与喧嚣交织中,一阵沉稳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了废墟上空凝固的空气。
人群如同被劈开的海浪,不由自主地向两侧分开。
靖北王萧绝,一身玄色亲王常服,外罩墨色狐裘大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策马当先而来。他深邃的眼眸扫过废墟中那惨白灯笼下的景象,如同寒潭般不起波澜,只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表象,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青帷马车。车帘掀起,沈云昭的身影出现。她并未盛装,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外罩一件同色的狐裘披风,乌发如云,仅以一支素银簪绾住。在这漫天灰烬与惨白灯笼的映衬下,她的面容清冷如玉,眼神澄澈而平静,无悲无喜,无惊无惧,仿佛眼前这人间惨剧,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悲剧。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百姓的议论声陡然升高,无数道视线交织着惊疑、探究、同情,甚至还有被流言蛊惑后的隐隐敌意,聚焦在她身上。
“妖女……就是她……”
“嘘!别胡说!没看见王爷也来了吗?”
“她怎么敢来?不怕被怨鬼缠身?”
“看着倒不像个妖邪……”
沈云昭对周遭的议论置若罔闻。她在凌风和数名夜枭卫的严密护卫下,步履从容地跟在萧绝身后,踏入了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废墟。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焦糊与纸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跪坐在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白衣女眷,最终落在她们身前桌案上那几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中那枚温润的凤凰玉佩,仿佛从中汲取着一丝微弱的安定。
萧绝在废墟空地边缘勒住马缰,玄色的身影在惨白灯笼下如同矗立的丰碑。他并未下马,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仁德,念尔等妇孺无辜,已下恩旨,削籍为民者,只惩首恶。尔等按律当发卖为奴,然天子有好生之德,特允尔等随夫、随父流徙边地,虽苦役艰辛,终有生路。何故自绝于此,行此无谓之举?岂非辜负天恩,更陷陛下于不义?”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向废墟中心。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更加死寂的沉默。那些白衣女眷依旧低着头,如同泥塑木雕。只有一名跪在最前方、鬓发皆白的老妪——赵启恒的母亲,赵老夫人,缓缓抬起了头。她的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麻木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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