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笔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引经据典的铺陈。他用最朴实的语言,最锋利的笔触,如同一个满身伤痕的斗士,在考卷上泣血控诉!
“……今之选官,非以德才,而以门第货殖论高下!礼部堂皇,竟成鬻爵之市;贡院清严,暗藏苟且之私!关节暗通,银钱开路,富者纨绔可登龙门,寒门才俊反坠泥涂!此非选官,实乃蠹国!吏治若此,清流何存?国运安能不衰?……”
他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将贡院外听到的“天地玄黄”之秘,将世家子弟的嚣张跋扈,将醉月楼中窥见的权钱交易黑幕,毫不留情地尽数揭露!他没有点名道姓,但字里行间直指礼部,矛头清晰无比!他是在答题,更是在用自己十年寒窗换来的功名前途,下一封惊天的血书!他要让这污浊的考场,为他心中的不公陪葬!
写完最后一个字,顾砚之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颓然放下笔。他看着考卷上那力透纸背、带着决绝与悲怆的文字,心中一片冰凉,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解脱。他知道,这份考卷一旦呈上,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功名无望是必然,更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但他不悔。
**放榜之日,贡院外。**
人山人海,比考试时更加拥挤。金榜高悬,几家欢喜几家愁。唱榜官的声音洪亮,一个个名字报出,激起阵阵欢呼或叹息。
当唱到二甲最后几名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响起:“江州举子,顾砚之,二甲第一百三十七名!”
人群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顾砚之?那个住在城南破庙的穷酸?”
“怎么可能!他?二甲?”
“是不是弄错了?”
“听说他文章写得极好,但为人孤傲,得罪了不少人……”
“呵,文章好?我看是银子使得到位吧?二甲吊车尾,也值了!”
议论声如同潮水,有惊愕,有质疑,更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恶意揣测。顾砚之挤在人群中,听着自己的名字被报出,听着那些刺耳的议论,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是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二甲?第一百三十七名?这分明是幕后之人对他那封“血书”的嘲讽与羞辱!是用一个看似不错的排名,来堵住悠悠众口,让他这个“既得利益者”有口难辩!用心何其歹毒!
就在这时,唱榜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江州举子顾砚之,殿试资格取消!其会试策论卷……因……因言辞狂悖,有辱圣听,已被礼部李大人亲批黜落!此二甲名次……作废!”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黜落?二甲名次作废?这……这是怎么回事?”
“言辞狂悖?有辱圣听?我的天!他写了什么?”
“二甲名次都定了又取消?礼部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肯定有内情!舞弊!一定是舞弊被这顾砚之捅出来了!”
质疑、愤怒、猜测如同野火般在士子中蔓延。取消殿试资格,黜落考卷,这已是极重的惩罚。更诡异的是,先给了二甲名次,再当众宣布作废!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将礼部内部的矛盾与见不得光的勾当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顾砚之站在沸腾的人群中,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冰冷。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礼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连给他一个痛快都不肯,偏要用这种方式,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彻底毁掉他的名声和前途!让他连“怀才不遇”的清名都保不住,只能背负一个“狂悖无行”的污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与绝望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拨开人群,踉跄着冲到贡院那高大的影壁墙下!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一把撕开自己青色的儒衫前襟!
“啊——!” 人群发出惊呼。
只见顾砚之赤着上身,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他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影壁上,奋笔疾书!殷红的血字,在阳光下触目惊心:
“礼部不公!科举舞弊!关节暗通!寒门无路!天地玄黄!银三千两!张刘勾连!李批狂悖!欲盖弥彰!士子血泪!天日昭昭!”
每一个字,都是用尽全身力气的控诉!每一个字,都浸透着他的血与泪!他将贡院外听到的秘闻,将自己考卷上的控诉,将礼部这自相矛盾的龌龊处置,用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公之于众!
“天地玄黄!银三千两!”这八个血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捅破了那层看似坚固的黑幕!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惨烈决绝的一幕惊呆了!随即,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爆发!
“天地玄黄?是考题关节?”
“银三千两?买一个进士?”
“张刘勾连?是张侍郎和刘师爷?”
“李批狂悖?礼部李大人?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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