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队的夕阳酿成的彩霞总是格外粘稠,像打翻的蜂蜜一样把红砖营房裹得严严实实。
训练场边那排歪脖子榕树上,知了正举办着夏日最后一场演唱会。学员们拎着小马扎列队时,树梢上一只花斑鸠歪着头,似乎在等着看这场每日准时上演的马扎芭蕾。
"准备马扎!"刘淮水的嗓门震得榕树叶子簌簌发抖。二十多个迷彩服立即变身提线木偶,齐刷刷将左手的马扎转到双手持握。
暧昧的阳光在马扎的金属关节上跳来跳去,晃得人眼花怒放。
"放!"
"哐当!"
二十多个马扎同时亲吻地面的声音,惊飞了树上看热闹的麻雀。冷艳锯眼角余光瞥见前排的冯大嘴动作慢了半拍,马扎像个不听话的陀螺,在他身后转了小半圈。
"好!"
学员们转身立正的瞬间,李拥军的迷彩帽檐上,还沾着早上战术训练时蹭的蜘蛛网。
他使劲憋着笑,因为看见冯大嘴的马扎正好卡在两块砖头缝里,活像只被夹住尾巴的土拨鼠。
"坐!"
"哎哟,我滴娘!"
来自大城市的学员张帅一声惨叫。他的马扎不知何时被风吹歪了四十五度,结果屁股坐空,两条腿在空中高高举起,划出一个标准的直角。
旁边的张老实赶紧伸手去捞,却被他带得一起滚成了山楂糖葫芦。
闷热的阳光像融化的铁水,浇在教导队的训练场上。二十个小马扎整齐排列,金属支架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刘淮水教官的吼声震得旁边榕树上的知了都噤了声:"都不许动!敌不动我不动,坐歪了也得给我忍着!这是纪律!"
冯大嘴屁股悬空,迷彩服后背已经湿透,汗水顺着脊椎沟往下淌,在帆布马扎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裤兜里那封带着栀子花香的信纸,此刻正被一根翘起的马扎腿顶着。随着他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铁管都在他右臀上刻下新的座右铭。
"嘶——"冯大嘴倒吸一口凉气,这感觉活像坐在容嬷嬷的针毡上。
他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的刘教官,对方正背着手在队列间巡视,锃亮的皮鞋踏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学员们紧绷的神经上,留下杀伤力巨大的印记。
树梢上一只花喜鹊突然"嘎嘎"笑起来,情不自禁,喜出望外,仿佛预见了什么香喷喷的好戏。
李拥军的鼻子突然抽动两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举手:"报告教官!环境突然恶化,空气指数直线下降,我怀疑冯大嘴同志在偷偷放屁!"
"放屁!"冯大嘴急得南河话都蹦出来了,"俺钢筋铁屁骨,这是让这破凳子扎漏气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波及教官,因为教官的眉毛已经挑到帽檐底下。
"破凳子?"刘淮水慢悠悠踱过来,作战靴在冯大嘴面前停下,"看来有人对人民军部队装备很有意见啊?"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全队注意!冯大嘴同志荣获'最佳马扎批评家'称号,奖优罚劣,时不我待,奖品是——洗全队袜子一周!"
队列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偷笑声。冯大嘴笑得肩膀直抖,结果自己的马扎"咔嗒"一歪,马失前蹄,后蹄不稳,差点步了冯大嘴后尘。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时,夕阳已经给训练场铺上金毯。冯大嘴一瘸一拐地走到榕树下,做贼心虚,小心翼翼地掏出裤兜里的信。
信纸边角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但那个用红笔画的爱心依然鲜艳——这是他青梅竹马的小芳,第一次学会在信里画爱心。
"哟,情书啊?"冷艳锯不知何时蹲在了旁边,手里转着根狗尾巴草,"难怪今天坐得跟尊菩萨似的。"
冯大嘴慌忙把信塞回口袋,结果扯到屁股上的伤,"哎哟"一声蹦起来三尺高。树上的喜鹊被吓得扑棱棱飞走,羽毛落了冷艳锯满头满脸。
次日清晨,冯大嘴面前堆着小山般的臭袜子。炊事班彭嘉神叼着烟斗晃过来,往袜堆里又扔了两双:"俺这双可是腌了三天老坛酸菜味的,算是给你特别奖励。"
李拥军抱着盆凑过来:"哥,需要帮忙不?"见冯大嘴眼睛一亮,他立刻补刀:"我可以帮你数数还差多少双,催促他们抓紧交公粮。"
集合哨突然响起。冯大嘴如蒙大赦,撅起屁股就想起身。结果教官慢悠悠地补充:"训练学习洗袜子三不误,今晚熄灯前洗完就行。"
全队哄笑声中,冷艳锯最后一只袜子如泣如诉,潇潇洒洒,飘过来,精准地挂在冯大嘴帽子上,像面招贤纳士的白旗。
一周后的考核场上,冯大嘴的马扎像焊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刘淮水背着手转了三圈,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接着!"
冯大嘴下意识接住——是枚小小的"钢铁屁股"徽章,用子弹壳打磨的。全队掌声中,李拥军酸溜溜地说:"早知道我也挨扎了......"
晚霞满天时,冯大嘴把徽章别在了信纸上,和小芳画的爱心并排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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