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爬上窗棂时,我还在警局档案室里翻箱倒柜。档案室一股子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电灯昏黄地晃着,把我的影子投在一排排铁架上。小李抱来一摞卷宗,往桌上一放,灰尘扑了我们俩一鼻子。
“探长,三个月前万隆绸缎庄的盗窃案卷宗,还有近半个月的人口失踪报案,都在这儿了。”他揉着鼻子,翻开最上面的一本。
我先拿起盗窃案卷宗。报案人正是陈默,时间是今年六月十五日,凌晨三点。卷宗里写着:失窃物品包括翡翠手镯一只、现大洋三百块、以及“祖传雕花铜锁一把,锁身刻缠枝莲纹,锁芯嵌‘泰’字小印”。旁边还贴着一张手绘的锁样,和我口袋里这半枚一模一样,只是图上的锁是完整的。
“‘泰’字小印?”我掏出那半枚铜锁,对着灯光仔细看。锁芯的断裂处坑坑洼洼,但在靠近锁鼻的位置,果然有个极小的阴刻篆字,笔画模糊,却能辨认出是个“泰”字。
“探长,您看这儿!”小李指着卷宗里的询问记录,“陈默当时说,铜锁是掌柜的交给他保管的,放在账房的木箱里,箱子上了锁,钥匙他随身带着。失窃那天早上,他发现木箱被撬开,锁不见了,还以为是遭了贼。”
“钥匙呢?”我问,“陈默死的时候,身上有钥匙吗?”
小李翻了翻尸检初步报告:“没有,除了半枚锁,啥都没有。”
我合上卷宗,走到窗边。窗外是警局的小院,几棵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陈默说铜锁放在上锁的木箱里,可箱子被撬开了,锁也丢了。但现在他死了,身上却揣着半枚断锁——是他自己偷了锁,还是有人故意把锁放在他身上?
“探长,失踪人口报案里,没有符合陈默特征的。”小李翻完了最后一本册子,“近半个月报失踪的,要么是老太太,要么是小孩,没有中年男人。”
这就怪了。掌柜的说陈默半个月前告假回乡,可如果他真的回了安徽,为什么没人报失踪?难道他根本没回去?或者说,他在告假之后、死亡之前,还在汉口做了什么?
我想起绸缎庄伙计说的话,陈默临走前取了不少钱,说是给老娘治病。如果他没回老家,那钱用到哪儿去了?
“小李,”我转过身,“明天一早,你去趟钱庄,查查陈默半个月前是不是真的取了钱,取了多少,有没有人跟他一起。再去问问码头的船票代售点,半个月前有没有陈默的购票记录。”
“好嘞!”小李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我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则坐在办公桌前,把那半枚铜锁放在台灯下,一遍遍地看。锁身的缠枝莲纹刻得很精细,边缘有些磨损,看得出是老物件。“泰”字小印,泰兴?纪白的老家就是江苏泰兴,难道这锁跟他老家有点关系?
想到纪白,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一点了。他今晚肯定又在实验室熬夜画图,这小子一钻进解剖台就忘了时间。我收拾好东西,揣上铜锁,离开了警局。
回到我们住的小院时,纪白的房间还亮着灯。我推开院门,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写字声。他的窗户没关严,月光漏进去,映着他伏在桌上的背影,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咳嗽。
“还没睡?”我推门进去。
纪白吓了一跳,手里的钢笔差点掉在纸上。他转过身,眼镜滑到了鼻尖,眼圈有点红:“楚明?你怎么才回来?案子怎么样了?”
桌上摊着一张人体解剖图,旁边放着今天从尸体上取下来的证物——泡在玻璃瓶里的胃容物、一小包红泥、还有从鞋底刮下来的煤渣。他看见我手里的铜锁,眼睛亮了一下:“这就是那半枚锁?”
“嗯,”我把锁递给他,“万隆绸缎庄的,陈默保管的那把。你看看,有什么特别的?”
纪白接过锁,拿到灯光下仔细端详,手指在锁纹和断口处来回摩挲。他的手指很长,指节分明,拿解剖刀时稳当得很,这会儿却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害怕,是兴奋,他一遇到有意思的“谜题”就这样。
“锁身是黄铜,年代不算太久,大概几十年。”他把锁翻过来,指着锁芯的“泰”字,“这个印子,像是铜匠铺的戳记。泰兴那边有个镇子,以前专门出铜匠,打的锁都带这种小印。”
“泰兴?”我心里一动,“你表哥周老板不是泰兴人吗?他做废铁生意,会不会认识打铜锁的人?”
纪白想了想:“有可能。我表哥常说,泰兴老家的铜匠手艺好。不过这锁断口很奇怪,”他把锁举到我面前,“你看,这断裂面有两种痕迹,一部分是新掰断的,边缘有金属毛刺;另一部分却像是旧伤,断口氧化得更厉害,颜色发暗。”
我凑近看,果然如此。锁芯不是一次性掰断的,而是先有一道旧的裂痕,然后在某个时间点被人用力掰断,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这把锁之前就断过,被人修好了,然后又被掰断了?”我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