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秘库的冰寒如同凝固的终结,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章邯的重甲冰封至下颌,仅露的双眼蒙上厚厚的冰晶,无法视物,唯有不屈的意志如星火摇曳。角落的白先生,如同燃到最后的灯芯,枯槁静坐,全部生机都用于维系青铜小鼎内那颗粟米大小的琥珀微光。冰核核心那丝暗金扭曲,游动近乎僵直,如同冻结的墨线。秘库陷入了更深沉的死寂,似在积蓄最后的彻底冰封。
车内。
那暗沉青铜光泽的「非攻」卷轴虚影已被阿蓟(荆蓟)成功以矩令之力引导回现实。此刻,它静静地躺在阿蓟手中被一层柔和墨光包裹的小铜匣内,非金非木的质感传来厚重而温润的守护之力。卷轴入手,那股来自北疆寒渊的冰冷回响意念虽未消失,但被铜匣本身和「兼爱篇」的余韵牢牢隔绝在外界,如同隔着一层坚韧的皮革聆听冰风怒吼。
阿蓟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冷汗也未干透,脑髓深处的冰冷啃噬感虽减弱,却留下隐隐的针扎余痛。
“北天寒力,竟已如此……霸道。”阿蓟抚摸着铜匣,心有余悸。刚才若非子墨师哥果断以精血祭令,她怕是识海都要被那冰寒死寂之意冻裂。
子墨(中年墨者)默默收回暗淡了许多的矩令,抹去嘴角残留的一丝血痕,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收好。既是墨道宿命之物,必有其用。即刻启程入秦都。北天寒渊……已成此局唯一变数!”他不再犹豫,一抖缰绳,疲惫的骡车在坎坷山道上加快了速度,目标直指已能望见隐约轮廓的咸阳雄城。卷轴的沉重感压在手心,仿佛是这千钧棋局中一枚刚被艰难拍下的棋子。
咸阳,章台宫偏殿。
檀香袅袅,却掩盖不住殿内弥漫的沉重与一丝压抑的惶恐。几名重臣衣冠虽整,眉宇间却挥不去惊惶疲惫。太子扶苏坐于上首,年轻的俊逸面庞此刻紧绷如石,深蹙的眉头凝结着沉痛与压力。郑玄礼抚城未归便殉道的消息如同冰霜,冻结了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
“玄礼公……力竭而陨于西门。”一名须发微白的老臣声音干涩地禀报,“其所率诸生,亦……折损泰半。流民之疫,邪秽……已难扼矣!”说到最后,他几乎无法成语,老泪纵横。
扶苏放在案几下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而不觉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悲怆与无力感,声音竭力维持着稳定:“玄礼公……以身殉道,护我秦民,孤……铭感五内!”他目光扫过殿内诸臣,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反而生出的坚韧,“然城不可弃,民不可舍!传孤命——”
“即日起,封锁咸阳九门,内城诸坊禁绝随意行走!设九处‘安济所’,以太医院为主,征召全城医者坐诊施药!所有汤药、柴薪、米粮,着治粟内史统筹调度,不得延误!敢有推诿、懈怠、侵夺灾物者——”扶苏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铁血肃杀,“斩!”
“唯!”殿下臣属轰然应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压抑的惶恐化作一丝背水而战的肃杀。
立于武臣首位的老将王贲,花白胡须微颤,抱拳沉声道:“禀太子,九原边报亦至,北境天裂诡异,冰霜骤紧,恐非常之变!”
扶苏目光一闪,心中忧虑更甚。郑玄礼陨落、北境异变、疫疠横行……这咸阳,已成风暴之眼!他微微颔首:“王老将军,城防诸务,就赖将军主持。务必谨慎!”
偏殿角落阴影处,一直沉默的相国赵直(韩使)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芒。他轻轻抚平袍袖一丝褶皱,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似悲悯似嘲讽的笑意。“封锁九门……治粟……安济……”他心中低语,“泥沼既成,鱼龙各凭本事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冰冷寒意在他指尖悄然凝成,又瞬间消散。
咸阳西门混乱一角。
归元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小女孩,缩在一处半塌的土墙后。后背被玉膏愈合处的麻痒感尚未退尽,但一种新的、更加阴冷粘稠的感觉却像影子一样缠了上来。
那种感觉……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湿冷触手,时时刻刻试图探入他怀里紧贴玉瓶的位置!玉瓶本身散发的温润暖意形成了本能的抗拒,一层极淡的金红色暖辉紧贴着他胸口皮肉自发流转,将那无形的“湿冷触手”不断挡在外面、蒸发掉。
但这阻隔并非没有代价!每一次无形的碰撞蒸发,玉瓶内的药膏就微不可察地消耗着一丝!虽然很慢,但归元能清晰感觉到“灯油”在减少!
“坏东西…跟过来了…”归元紧张地缩紧身体,小脸满是警惕。他澄澈的眼睛努力扫视周围阴影,却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心口那种被冰冷锁定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又累又饿,怀里的硬馕早已啃完。
就在这时,一个面黄肌瘦、同样缩在附近避风角落的老妇人,哆哆嗦嗦地从破布包裹里掏出半块更硬更黑、似乎掺了麸皮的发霉干馒头。她自己艰难地咬下一小口,剩下大半,犹豫了一下,颤巍巍地递向归元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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