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在伏虎寨聚义厅粗粝的石墙上跳跃,光影拉扯着人影幢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新鲜木料和桐油的味道勉强盖住了角落里残留的血腥气。这里刚经历了一场权力更迭的清洗,上一任寨主的亲信尸骨未寒,而新的主人正站在厅堂中央。
林红玉。
她并未穿那身标志性的火红劲装,反倒是一袭玄色束腰长裙,勾勒出挺拔又带着几分野性的身段。乌黑长发只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支样式古朴的木簪。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雪夜里盯紧猎物的母豹,扫过厅内张辰带来的人马——石磊梗着脖子,手按在腰间柴刀柄上;秦山站在张辰侧后方半步,眼神锐利如鹰隼,毫不掩饰审视与戒备;诸葛明则拢着袖子,站在稍暗处,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浅笑,眼神却深不见底。
“张将军,”林红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压过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她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枚沉重的青铜虎头钥匙,钥匙表面磨损得厉害,带着常年浸染汗水和血渍的暗沉光泽。“伏虎寨上下三百七十二口,连同这寨墙、粮仓、武库,从此听凭将军号令。”她微微低头,脖颈弯出一个柔韧而坚韧的弧度,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大胆地迎上张辰的视线。
厅内静了一瞬。石磊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秦山眉头锁得更紧。这女人,降得太快,姿态太顺,反而处处透着不寻常。伏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黑山方圆百里最难啃的骨头。林红玉更是以泼辣狠戾着称,怎会轻易献寨?
张辰看着那枚象征伏虎寨最高权力的铜钥,并未立刻伸手。他目光沉静,越过林红玉的肩膀,扫过她身后那些神情复杂、有紧张有恐惧有麻木的山寨头目。“林当家这份礼,太重了。”他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辰不过一介流亡之人,恐受之有愧。”
林红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三分自嘲,七分决绝:“将军焚靖南粮道,阵斩王贲,威名已震黑山。红玉区区一介女流,守着这方寸之地,终是坐井观天,难成大器。与其被他人吞并,不如择良木而栖。将军志向,绝非池中之物。”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坦诚,甚至有一丝灼热,“红玉所求,唯愿追随将军,在这乱世搏一个前程,求一个…公道!”
“公道?”秦山忍不住低哼出声,带着浓浓的不信,“你这山寨,往日劫掠商旅、绑票勒索的‘公道’还少么?”
林红玉霍然转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秦山:“秦统领!伏虎寨行事,自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世道,官逼民反,匪亦难为!我林红玉手上沾的血,没有一滴是无辜妇孺!我所杀,皆是该杀之人!”她胸膛微微起伏,语气激烈,那份剽悍野性瞬间冲破了刻意维持的低姿态。
诸葛明在阴影里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水滴入滚油。他缓步踱出,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林红玉微微敞开的领口内侧,那里,一点温润的玉色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林当家快人快语,巾帼不让须眉。”诸葛明的声音温润,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只是,这前程,这公道,分量太重。将军欲行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当家说择良木而栖,焉知将军这棵大树,是否经得起当家这‘胭脂虎’的攀附?”他话语温和,字字却如绵里藏针,直指核心——你林红玉,凭什么取信于人?你这份投诚,是真心依附,还是包藏祸心?你那“胭脂虎”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林红玉脸色微微一变,诸葛明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让她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那份刻意收敛的锋芒再次流露。就在这时,意外陡生!
或许是因为诸葛明话语带来的压力,或许是她情绪激荡下动作幅度稍大,一枚系在她腰带内侧的玉佩,竟被衣带挂扯了一下,倏然滑落!
“叮铃——”
清脆的玉石撞击石板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地面。
那并非中原常见的祥云瑞兽纹饰。玉佩不大,玉质温润细腻,在火把光下流转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泽。但上面雕刻的图案,却让张辰瞳孔骤然一缩!
一只仰天长啸的草原狼!
狼的线条粗犷而充满力量感,獠牙森然,眼神凶戾,带着浓烈的、扑面而来的异族气息!这绝非中原之物,更非寻常女子该有的佩饰。北狄?拓跋弘?
空气仿佛凝固了。石磊张大了嘴。秦山的手瞬间按住了刀柄,周身杀气腾起!就连诸葛明脸上那万年不变的笑容也淡去了几分,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林红玉瞬间变得苍白的脸。
时间只停滞了一瞬。林红玉的动作快得惊人!她几乎是闪电般弯腰,修长的手指在玉佩落地弹起的刹那便稳稳将其抄入掌心,紧紧攥住!再抬头时,脸上血色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神已重新变得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羞怒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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