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船厂(松江分厂)的喧嚣仿佛凝固在了时光里。三艘名为“镇海”、“靖海”、“伏波”的巍峨宝船,如同三头蛰伏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卧在船坞深处。桐油浸润过的柚木船壳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温润厚重的光泽,九根高耸入云的桅杆如同巨人的脊骨,直指苍穹,只待挂上巨帆。船坞两侧,十余艘融合了东西方技艺、体型稍小的“迅雷”级护卫舰也已整装待发,三角帆与横帆的组合透着干练与迅捷。
整个江南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商贾们嗅到了新航路带来的泼天富贵,工匠们摩拳擦掌准备着最后的舾装,水师官兵更是日夜操练,只待一声令下,扬帆远航。沈万三穿梭于船厂与市舶司之间,额头上永远带着细汗,既要保障最后一批远航物资(包括大量土豆、红薯种薯和南洋香料样本),又要应付因新税制而空前活跃的港口贸易。徐妙锦则成了船厂的常客,鹅黄身影在巨大的船体间穿梭,好奇地摸摸这里,问问那里,偶尔还跟着迪奥戈学几句古怪的葡萄牙帆船口令。
一切,都在为那场注定载入史册的远航做着最后的冲刺。
然而,一封来自应天、措辞罕见的八百里加急密报,如同冰水般浇在了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上。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江南布政使行辕内,徐鑫脸色铁青,握着那份明黄绢帛的手微微发抖。他面前站着同样面无人色的布政使、按察使以及闻讯赶来的工部尚书和沈万三。
密报是朱元璋亲笔所书,龙飞凤舞的字迹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焦躁与震怒:
“徐卿!朕闻尔于松江督造巨舰,耗资巨万,靡费无度!更欲倾江南之力,遣舰队远航万里,名曰探索,实则蹈海弄险!我大明立国未久,北元余孽未靖,民生尚需休养!岂能效那宋徽宗花石纲之旧事,穷奢极欲,劳民伤财?!着即停造新舰,封存已有舰船!远航之事,暂缓!所有耗费,着户部严查!若有贪墨虚耗,定斩不饶!钦此!”
停造!封存!暂缓!
六个字,如同六道惊雷,炸得众人头晕目眩!
“这…这如何是好?”工部尚书老脸煞白,差点瘫倒。耗费无数心血,眼看就要功成,竟要戛然而止?他如何向数万日夜奋战的工匠交代?
“真君!陛下…陛下定是听信了谗言!”布政使急得直跺脚,“远航之利,陛下昔日亦是首肯的啊!”
沈万三更是面如死灰。新税制刚刚铺开,远洋贸易是最大的盼头,这一停,商路断绝,他这“总顾问”怕也做到头了。
徐妙锦也冲了进来,看到密报内容,柳眉倒竖:“老朱头疯了?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当初是谁抱着你的‘健体糖丸’当宝贝?是谁让你去寻神种的?”
徐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朱元璋的反应,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这位开国帝王骨子里对海洋的陌生与警惕,对耗费的极度敏感,以及对权力掌控的本能,在巨大的投入和未知的风险面前,终究压过了开疆拓土的雄心。尤其北元虽残,但边境小股骚扰不断,朝中定有守旧派借机攻讦。
“慌什么!”徐鑫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镇定力量,瞬间压下了满屋的惶惑。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份密报上,眼神锐利如刀,“陛下所虑,无非耗费巨大,风险难测。那…本真君便让陛下看看,这耗费,值不值!这风险,可控不可控!”
他心中念头急转,识海中【初级经济模型推演】功能再次启动!虚拟的财富星图浮现,他意念疾动,将“停止远航”、“封存舰队”、“中断新商路”等变量狠狠打入星图!
嗡——
星图剧烈震颤!代表松江、泉州、广州市舶司的光点瞬间黯淡!伸向欧罗巴和新大陆的光流如同被利刃斩断,寸寸崩碎!代表国库税收总量的光柱,如同遭遇了雪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甚至原本因商税维新而活跃的江南光流,也因预期落空而迅速萎靡!整个星图,瞬间从流光溢彩变得一片死寂灰败!
这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停止远航,非但不能省钱,反而会让刚刚盘活的财政再次陷入泥潭,甚至引发连锁崩溃!
“王德福!”徐鑫对着门外沉声喝道。
“奴婢在!”一直候在门外的王德福(作为朱元璋眼线,也随徐鑫南下)连忙躬身进来,脸色同样不好看。
“即刻以八百里加急回奏陛下!”徐鑫的声音斩钉截铁,“臣徐守拙,奉旨总理商税维新,总督四海。陛下所虑,臣已知悉。然,远航之利,非止于虚名!臣有三问,请陛下明鉴!”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
“一问陛下:去岁江南诸省,因商税维新及海贸预期,新增商税几何?户部当有实数!若远航断绝,商路萎缩,此新增之税,明年尚存几成?”
“二问陛下:龙江船厂所耗,固然巨大。然,所造巨舰,乃镇国重器!所练之水师,乃海疆屏障!所聚之工匠,乃百工菁华!若就此封存废弃,靡费之巨,岂止十艘宝船之资?更遑论人心离散,技艺断绝之无形损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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