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赵琰终于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沙哑的字眼,目光紧紧锁在王承恩脸上,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
“是!是!老奴在!陛下稍待!”王承恩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动作却异常轻巧,没有发出丝毫碰撞声。他几乎是匍匐着爬到稍远的一张紫檀圆桌旁,颤抖着手提起温在暖笼里的玉壶,倒了一小杯温水。他没有立刻端来,而是先自己用指尖极快地沾了一点水,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不凉,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膝行回到脚踏上。
他没有直接喂水,而是先将水杯放在脚踏上,然后才极其谨慎地、用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托起赵琰的后颈,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弄疼了他。他的手臂枯瘦,却异常稳定。
“陛下,水来了,您慢点喝……”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将杯沿轻轻凑到赵琰唇边。
微温的水流浸润了干涸的口腔和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赵琰贪婪地小口啜饮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王承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那91点的忠诚度数据……这一切都让赵琰在绝望的冰冷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度。
一杯水很快见底。王承恩轻轻放下水杯,依旧用手臂托着赵琰的后颈,让他缓缓躺回枕上。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跪好,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陛下……您可吓死老奴了……”他终于忍不住,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乾元殿上……您吐了那么多的血……太医院那些杀才,只说是急怒攻心,开了些不痛不痒的方子就走了……刘公公……刘公公他……”
提到“刘公公”三个字,王承恩的声音猛地顿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剩下的话死死堵在喉咙里,再不敢吐露半分。那深入骨髓的畏惧,几乎凝成了实质。
赵琰的心猛地一沉。刘瑾!这个名字如同附骨之蛆,带着阴冷的毒刺,再次狠狠扎进他的意识。乾元殿上那白胖脸孔上冰冷的讥讽、细长眼缝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掌控欲,清晰地浮现出来。胸腔的剧痛似乎又加重了几分,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强行压下。
他需要知道更多!乾元殿之后发生了什么?刘瑾和张廷玉有什么动作?他现在到底处于何种境地?这个91点忠诚的老太监,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赵琰艰难地吸了口气,压下喉咙的不适,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属于帝王的虚弱威严,目光锐利地刺向王承恩:“刘瑾……他如何了?说!” 最后一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承恩浑身剧烈一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惶和哀求,仿佛赵琰不是在问话,而是要将他推入万丈深渊。“陛……陛下息怒!老奴……老奴……” 他嘴唇哆嗦着,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老奴不敢妄议刘公公!老奴……老奴只知,陛下昏迷后,是刘公公亲自吩咐将您送回乾元宫,又……又遣散了大部分伺候的宫人,只留了几个粗使的在外殿……太医也是他亲自指派的……说……说陛下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王承恩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惧,但赵琰却从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遣散宫人!指派太医!不得打扰!
这哪里是静养?分明是软禁!是隔绝!刘瑾是要将他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无声无息的傀儡,甚至连生死都要掌握在他手中!赵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比身下冰冷的锦被更刺骨。
“张……张廷玉呢?”赵琰强忍着翻腾的气血,继续追问,声音更加低沉沙哑。
“张阁老……”王承恩稍微直起点身子,脸上恐惧稍减,却换上了一副更加复杂的神情,混杂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阁老大人……在陛下被送回寝殿后,在殿外……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然后……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站了一炷香?什么也没说?
赵琰的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苦涩和嘲弄。张廷玉!好一个内阁首辅!好一个定海神针!他是在确认自己的“囚徒”状态是否稳固吗?还是在无声地宣告他的漠视依旧?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比刘瑾的跋扈更令人绝望。他甚至连一丝虚伪的关切都吝于给予!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再次攫住了赵琰。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咆哮。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受伤的肺腑,痛得他蜷缩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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