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人大营·狼王牙帐
巴图鲁可汗的牙帐深处,弥漫着雪松油脂燃烧的暖香,却压不住那若有若无的、从外面飘进来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厚重的熊皮褥子上,巴图鲁半倚着,脸色在摇曳的牛油灯下显得异常阴沉。他那条被戚光火铳弹丸擦过的左臂,裹着厚厚的药布,隐隐渗出血迹,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起一阵钻心的刺痛。
“废物!”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喉间滚动。他猛地将一只盛满马奶酒的银碗砸在地上,酒液四溅,染污了精美的波斯地毯。“雪崩…天罚?!长生天瞎了眼吗!”他指的是那场由冰洞爆炸引发的连锁雪崩,几乎埋葬了他近三分之一的精锐和堆积如山的攻城器械。那场白茫茫的死亡,至今仍让营中弥漫着一种难以驱散的恐惧。
大萨满图门垂首侍立一旁,脸上涂抹的油彩在阴影里显得更加诡谲。他干枯的手指捻着一串用人骨磨制的念珠,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大汗息怒。雪山之灵震怒,或许是胤人用了某种亵渎神灵的邪法…那墨衡…还有那尊雷吼…”
“够了!”巴图鲁粗暴地打断他,独眼中燃烧着狂躁的火焰,“什么神灵震怒!是胤狗的诡计!是那个叫墨衡的妖人!”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帐内几名垂头丧气的万夫长,“粮草!我们还有多少粮草?!”
负责后勤的万夫长额尔德尼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发颤:“回大汗…雪崩…雪崩掩埋了西路的三处大仓…牛羊损失惨重…剩下的粮草,省着点…最多…最多支撑十日…若是胤人坚壁清野,后续粮道被风雪所阻…”
十日!巴图鲁的心猛地一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十日粮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更让他焦躁的是士气。雪崩带来的天威恐惧尚未散去,昨夜胤人那精准点杀细作、轰散战阵的炮火,更是在普通士兵心中种下了“胤人有神明相助”的阴影。营中开始流传着各种诡异的谣言,甚至有士兵在夜里对着雁回关的方向跪拜。
他烦躁地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牙帐内只剩下他和图门。
“靖王那边…”巴图鲁压低声音,独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约定的后续粮草和精铁,为何迟迟不到?还有打通‘冰蛇道’(指那条被炸塌的冰洞密道)的承诺呢?他是在耍弄本汗吗?!”
图门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大汗,靖王密使昨日冒险穿过雪山隘口递来消息。胤人小皇帝在京城动作频频,张廷玉那条老狗自身难保,牵连甚广。靖王被盯得很紧,粮草转运困难…至于冰蛇道,胤人守将李岩反应太快,洞口已塌得彻底,短期内无法疏通。靖王的意思是…”
“是什么?!”巴图鲁的耐心已到极限。
“是让大汗…再坚持一下,最好…最好能不计代价,再猛攻一次雁回关!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胤人朝廷的注意力和兵力,他才能在后方…有所作为。”图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靖王承诺,只要大汗这边压力给足,他定能在胤人朝廷掀起滔天巨浪,届时…里应外合,雁回关唾手可得!新的粮草和军械,已在隐秘路线上!”
巴图鲁沉默着,独眼死死盯着跳动的灯火。再猛攻?拿什么攻?士兵们惊魂未定,士气低迷,精锐折损。更致命的是粮草!十日!没有后续补给,十日之后,不用胤人打,他的大军自己就会崩溃!
他猛地抓起案几上一卷用羊皮精心鞣制、边缘烫金的文书——那是数月前,靖王的密使穿越重重封锁,亲手交到他手中的盟约原件!上面用胤、狄两种文字,清晰地写明了双方密谋颠覆胤朝、瓜分疆土的条款,落款处,赫然盖着靖王的私印和他巴图鲁的金狼头印!这卷文书,是他拿捏靖王的最大筹码,也是悬在靖王头顶的利剑!他一直将其视若珍宝,秘藏于牙帐深处特制的暗格里。
“靖王…好算计!”巴图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想让本汗用儿郎们的血,为他铺路?做梦!”一股暴戾的杀意涌上心头。他需要一个宣泄口,更需要一个破局的契机!一个能重振士气、同时狠狠报复胤人,最好还能逼迫靖王就范的契机!
他的目光落在羊皮盟约上,又移向帐外沉沉的黑夜,一个疯狂而血腥的计划,在独眼中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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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回关·玄甲军驻地·残营砺锋
戚光营帐内的空气,比关外的风雪更冷。浓烈的金疮药味混合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军医小心翼翼地解开戚光左臂的绷带。伤口狰狞,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虽然敷了最好的伤药,但严寒和连日的劳顿,让愈合变得极其缓慢,甚至隐隐有恶化的趋势。每一次换药,都是对意志的煎熬。戚光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绷紧如铁,硬是一声未吭。
“将军…这伤…”军医声音沉重,“须得静养,万不可再动怒发力,否则…恐有溃烂之危,甚至…伤及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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