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拆解?墨衡的手指悬在物镜铜箍上方,微微颤抖。铜箍与筒身的咬合精密无比,绝非粗蛮之力可破。稍有不慎,哪怕一丝裂纹,这唯一的、珍贵的凸透镜片就会彻底报废。代价,是整个雁回关的“眼睛”!
冷汗沿着墨衡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案板上。绝望的毒蛇再次勒紧心脏。他闭上眼,掌心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抽痛,混杂着王启年跃入雪水淬火槽前那声嘶吼的回响——“成了!老墨,看你的了!”
成了…看我的了…
墨衡猛地睁开眼!视线骤然落在竹筒残骸上那枚被抠下来的、边缘崩缺的目镜小水晶片上!它安静地躺在案上,虽小,却清澈!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磷火,瞬间照亮了思维的泥沼!
嫁接!
不是拆毁西夷镜,而是……利用它!利用它那颗强大精良的“眼珠”(物镜),配上自己手中这枚残破但尚能聚焦的“瞳孔”(目镜)!将它们嫁接到一副全新的、更坚固强韧的“骨架”上!
那骨架…就是正在炉火中浴火重生的精铁!
“赵师傅!”墨衡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他抓起案上仅存的那一小粒备用水晶崩裂的碎屑——冰冷、微小、坚硬。“老酒!拿老酒来!最烈的!”
王栓子赶紧拍开一坛“老酒”的泥封,浓烈呛人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墨衡接过酒坛,毫不犹豫地将那粒微小的水晶碎屑投入烈酒之中。他死死盯着那粒在浑浊酒液中沉浮、折射出奇异光点的碎屑,仿佛要将它所有的特性都烙印进脑海。硬度、折光、脆性……这是最后的样本,最后的参考。
“先生,铁棒烧透了!”赵铁匠的吼声传来。
墨衡霍然转身。炉膛口,一根烧得通红透亮、散发着惊人热浪的粗铁棒被铁钳牢牢夹出,放在铁砧上。通红的铁棒映红了墨衡苍白而决绝的脸。
“锻打!叠打!趁热!”墨衡指着旁边几块烧红的厚刀片,“把这些刀片,趁热一层层叠焊到铁棒表面!像千层饼!层层叠加!用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锻打融合!打实!打匀!打出一根最硬的芯子!”这是他从王启年临终前那惊世一瞥中捕捉到的灵感——复合锻打,千锤百炼,赋予钢铁新的生命!
赵铁匠虽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墨先生眼中的火焰更是让他不敢怠慢。他抡起沉重的大锤,与徒弟两人交替,火星如暴雨般迸溅开来!沉重的捶打声如同战鼓,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通红的铁芯上,也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烧红的铁片在巨力下扭曲、变形,与铁棒芯子死死咬合、融合,在反复的折叠锻打中,渐渐凝成一根闪烁着奇异金属纹理、更加粗壮坚实的铁棍雏形。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空气,汗水滴落在铁砧上,瞬间化作刺啦作响的白烟。
墨衡紧紧攥着那枚边缘崩缺的小水晶目镜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那根在锤下不断延展、淬火、再烧红、再锻打的铁棍。每一次锤击,都像是在与无形的命运搏杀。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计算着尺寸,推演着结构:这根复合锻打的铁棍将是望远镜坚固的镜筒主体,需要精密的膛孔来容纳镜片;那些锻打出的薄铁皮,将用来卷制调节焦距所需的精密套管;西夷镜的凸透镜片是核心,但必须与自己的凹透镜目镜完美匹配,形成开普勒式的望远光路……
精度!精度是最大的鬼门关!以现有的粗陋工具,在冰冷的铁棒上钻出光滑笔直、尺寸精确的膛孔,还要打磨出严丝合缝的螺纹套管……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钻头!”墨衡猛地看向赵铁匠那些磨损严重的手摇钻具,心沉了下去。
“先生,铁棍芯子打成了!接下来怎么弄?”赵铁匠喘息着,指着那根冷却后呈现暗青色、隐隐透出叠层纹理、粗如儿臂的坚实铁棍。
墨衡走上前,手指抚过铁棍冰冷而粗糙的表面。他拿起一根最细的钻头,对着铁棍一端比划了一下,又看了看西夷望远镜那光滑的铜质镜筒内径,眉头锁成了死结。钻头太细,根本钻不出容纳物镜的孔径。强行扩大钻头?现有的粗制钻头根本无法保持稳定,必然偏斜。
“锉刀!给我锉刀!”墨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有钻,就用最笨的办法——锉!用手工,一锉刀一锉刀地,硬生生在坚硬的复合铁棒上锉出那个该死的孔!
他抓起一把最粗粝的锉刀,不顾掌心伤口崩裂的剧痛,死死抵在铁棍一端。刺啦——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粗糙的铁屑簌簌落下。每一次推拉,都牵扯着掌心的血肉,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包裹的布条,顺着锉刀柄滴落。铁棍纹丝不动,只在表面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匠作营里只剩下单调而刺耳的锉磨声。铁匠们看着墨衡那近乎自残般的举动,看着他因剧痛和用力而扭曲的侧脸,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滚落的汗珠,都屏住了呼吸。那声音如同钝刀刮骨,刮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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