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痛苦的锉磨中一点点流逝。城楼上隐约传来的号令声、搬运声,提醒着他们,狄人不会等待。墨衡的右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推拉都变得无比艰难。铁棍上,一个浅浅的凹坑刚刚成型,距离所需的孔径和深度,遥不可及。
“先生…”王栓子看着墨衡掌心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半截锉刀柄,声音带着哭腔。
墨衡猛地停下动作,剧烈喘息着。他看着那微不足道的凹坑,又看看案上那枚静静躺着、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无能的西夷凸透镜片。一股暴戾的挫败感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炉膛旁,赵铁匠徒弟正将一把卷刃的腰刀残片丢进回收废铁的角落。那扭曲的刀身,在炉火的映照下,某个瞬间的弧度……
“等等!”墨衡嘶哑地喊道。他踉跄着冲过去,不顾滚烫,一把抓起那片扭曲的刀身残片。刀身虽废,但靠近刀背处,因为锻造时的叠打和淬火,形成了一段相对平直、带着自然弧度的厚实铁脊!
弧度!自然的弧度!
一个更加疯狂、却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锤!给我锤!”墨衡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抓起那片厚实的刀脊残片,冲到铁砧前。“赵师傅!把这铁棍烧红!不要烧透!只烧需要弯曲的那一小段!快!”
赵铁匠虽不明所以,但动作快如闪电。铁钳夹住铁棍一端,精准地送入炉火深处,只将前端约莫三寸长的一段烧至暗红。
墨衡立刻将那片带着自然弧度的厚实刀脊残片,趁热紧紧贴附在烧红的铁棍前端外侧!“砸!对着这里!沿着这片废铁的弧度,给我砸!把它砸弯!砸成一个向外微微翻卷的喇叭口!”他指着贴合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弯…弯了?”赵铁匠愕然。好好的实心铁棍,砸弯了还怎么当骨架?
“砸!”墨衡咆哮,血红的眼睛不容置疑。
赵铁匠一咬牙,抡起大锤,不再犹豫。沉重的锤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贴合处!
铛!火星四溅!
烧红的铁棍前端在巨力和外侧刀脊弧度的引导下,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形、屈服!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金属沉闷的呻吟,那坚硬的复合铁棍前端,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一点点向外弯曲、卷曲,渐渐形成一个粗糙却带着明显喇叭形开口的雏形!
墨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不断扩大的喇叭口内径,与西夷望远镜物镜的尺寸在心中疯狂比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停!”就在喇叭口内径堪堪达到极限,即将崩裂的瞬间,墨衡厉声喝止!
赵铁匠的锤子硬生生停在半空,手臂肌肉兀自突突跳动。
墨衡扑上前,不顾高温,用湿布包裹着手,颤抖着拿起那枚珍贵的西夷凸透镜片,小心翼翼地向那滚烫、卷曲、还散发着灼人热浪的喇叭口内试探。
一寸…两寸…
镜片边缘触碰到卷曲的铁口内壁。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墨衡屏住气,手指施加极其微小的压力,感受着那坚硬冰冷的镜片与滚烫粗糙的铁壁之间的触感。
没有崩裂的脆响!
镜片,竟然严丝合缝地卡在了那手工锻打、扭曲形成的喇叭口内!卷曲的铁边如同天然的卡箍,恰好将镜片牢牢地、稳固地嵌在了铁筒前端!
成功了!
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瞬间席卷了墨衡!他松开手,看着那枚凸透镜片稳稳地嵌在暗红色的喇叭口内,在炉火的映照下流转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虽然粗糙、丑陋、布满锻打的锤痕,但它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钢铁与水晶的野蛮组合!
“快!淬火!用老酒!”墨衡嘶声喊道,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赵铁匠如梦初醒,夹起那根前端嵌着水晶、尾部还笔直的铁棍,猛地插入早已备好的、盛满浓烈“老酒”的大木桶中!
嗤——!
剧烈的白烟混合着浓郁的酒气冲天而起,发出刺耳的爆鸣!滚烫的金属与冰冷的烈酒激烈反应着!
墨衡死死盯着那翻腾的白雾,直到烟雾渐散。赵铁匠将铁棍缓缓提出。暗青色的铁棍前端,那喇叭口被淬火的老酒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而那枚珍贵的凸透镜片,安然无恙地镶嵌其中,边缘与卷曲的铁壁紧密贴合,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只刚刚从地狱熔炉中诞生的、冰冷的独眼。
“成了…第一步…”墨衡喃喃道,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掌心伤口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扶着滚烫的铁砧,喘息着看向案上那枚边缘崩缺的凹透镜目镜片。接下来,是更精密的挑战——在铁棍尾端钻孔、打磨,制作可以前后调节的目镜套管,让这枚小水晶片能与前方的物镜精确配合,形成清晰的视野。这需要微操,需要稳定,需要…时间!
“赵师傅…给我…最小的钻头…最细的锉刀…”墨衡的声音带着透支后的虚弱,眼神却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把剩下的薄铁皮…卷起来…要圆…要能…严丝合缝地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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