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印!”戚光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两块生铁在砂石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所有带徽记的物件,所有断口特征,尤其是这蓝钢印记!给本帅拓!拓一千份!一万份!要最清晰的!连同这些矿石样本,封存!”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条案,压抑的空气仿佛被他的怒火点燃。“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呢?!”
“回大帅!已持您手令出关!一人三马,昼夜不停!”刀疤亲兵头目按刀吼道。
“不够!”戚光的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冰焰,“再派两队!分不同路线!一队直送工部军器监档案司!另一队…绕道,密送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陈裕!告诉他,查!给本帅往死里查!十年!二十年!所有涉及蓝钢配方、钼矿开采调拨、特许工坊名录的卷宗!特别是…所有与西山矿务有瓜葛的记录!一只耗子也别给本帅放过!”
“得令!”刀疤亲兵眼中同样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转身如风般冲出。
戚光重新坐下,手指深深嵌入坚硬的木扶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雁回关的尸山血海,墨衡那张沾满劣质硫磺粉末的脸,此刻与条案上这冰冷的蓝钢碎片、阴鸷的鹰徽彻底重叠!西山!又是西山!那矿洞里流淌出的,不是矿石,是胤朝将士的鲜血!是喂养帝国死敌的毒奶!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无形、遍布帝国的黑网,一端深扎在西山的矿脉里,另一端,则紧紧缠绕在靖王府那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上!
“蓝钢…”他盯着那碎片上幽蓝的冷光,如同盯着深渊巨兽的眼睛,“本帅倒要看看,这身‘蓝皮’底下,裹着的究竟是何等狼心狗肺!”
---
**雁回关,临时军械所隔离区(墨衡所在)。**
与存放鹰徽证物的主帐不同,墨衡所在的隔离区是一个单独的小帐篷,由玄甲军亲兵严密看守。帐篷里弥漫着劣质硫磺的刺鼻气味、铁锈味和浓重的血腥气(来自他身上和附近堆积的损毁器械)。他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墩上,背脊挺直如标枪,指间残留的硫磺粉末和干涸的血痂,如同刻下的烙印。张猛点燃火油绳时那混不吝的笑容,李严将军胸前洇开的暗红,墨龙马那声撕裂夜空的悲鸣…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对靖王府的恨意,如同毒藤的根系,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然而,另一种庞大冰冷的力量死死压制着这烈焰——东厂番子那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在账册“靖王府”三字上摩挲而过的画面,如同梦魇。卷入这样的旋涡…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技术主事。靖王府是盘踞权力巅峰的庞然大物,碾死他比碾死蚂蚁容易。东厂封存了一切,将他囚禁于此…他是证人?还是随时可被抹去的棋子?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脊椎。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绞杀。一边是沸腾的岩浆要焚毁一切;一边是万载玄冰要将他冻结湮灭。
就在这毁灭性冲突即将撕裂理智时,他猛地闭眼。眼前浮现炸膛火铳扭曲撕裂的膛线——劣质硫磺的罪证!紧接着是账册上“靖王府”三个冰冷的墨字,以及覆盖其上的黑皮手套!
“活下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命令。“只有活着,那些血…才不会白流!”
墨衡浑身一震。再睁眼时,眼眸深处的赤红骤然退去,被一种近乎无机质的金属光泽取代。所有情绪被强行压缩、凝聚、包裹上坚不可摧的冰壳。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伤口崩裂,血珠混合硫磺粉末簌簌落下。
他不再徒劳地试图挣脱囚笼。他的目光越过满地的狼藉和封存的器械,最终落在墙角——那里,堆积如山的劣质硫磺袋子,被东厂特有的、形如鹰爪的朱红封条牢牢锁死。恨意在冰壳下熊熊燃烧,被锻打、淬炼、塑形。他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和武器。在这盘恐怖棋局中,他这枚被卷入的棋子,唯一的生路和使命,就是成为一枚致命的、淬毒的穿甲弹!他的技术,就是弹头!他需要等待时机,将自己射向目标——靖王府地底那轰鸣的黑暗核心!
为了活着复仇,他必须继续他的研究!技术是唯一的武器!
墨衡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专注。他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开始在脑海中疯狂构建推演。炸膛火铳扭曲的膛线在意识中放大、分解。硫磺…杂质…不稳定性…爆炸…如何驯服这力量?如何让火焰沿预设轨道喷薄?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骤然迸现——**颗粒化**!将火药造粒!形成均匀细小的颗粒!颗粒间的空隙能缓冲燃烧,让压力平缓释放,提升射程和威力,同时减少炸膛风险!
这个想法让他沉寂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需要材料!需要工具!哪怕简陋!他的目光扫视被封存的隔离区。墙角有被朱红封条锁死的劣质硫磺袋和一小袋硝石、木炭。封条不能动。但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之前试验遗留的、未被东厂注意的微量材料,一些废弃的碾槽碎片和筛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