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瑞。”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可认罪?”
靖王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绝望与疯狂,他嘶嘶力竭地喊:“陛下!陛下!臣冤枉!是张廷玉!是张廷玉那老匹夫血口喷人!构陷于我!他自知必死,要拉臣垫背!陛下明鉴啊!臣对大胤,对陛下,忠心耿耿……”他挣扎着想要向前扑去,却被身后的锦衣卫死死按住。
“忠心?”赵琰唇角勾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边的讽刺与杀意,“你私通狄人、贪墨军资致国之重器险毁、构陷忠良、私蓄甲兵、暗藏僭越之物时,可曾想过‘忠心’二字?!”
他不再看靖王,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
“传朕旨意!”
“靖王赵弘瑞,身为宗室,受国厚恩,不思报效,反怀枭獍之心!私通外敌,祸乱边陲!贪墨军资,动摇国本,险毁国之重器!构陷忠良,败坏朝纲!私蓄甲兵,图谋不轨!其罪滔天,罄竹难书!依《大胤律》、《皇明祖训》,数罪并罚,着即——”
赵琰的声音如同雷霆,在死寂的瓮城炸响:
“赐白绫!”
“其王府一应属官、涉案之锦绣阁大小太监、工部侍郎钱敏等一干人等,皆按律严惩,斩立决!家产抄没,亲眷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
“凡助纣为虐之鄱阳卫所将官、私兵头目,着戚光严加清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张廷玉虽临死吐实,然其罪难恕!念其《罪己书》尚有寸功,免其凌迟,改赐鸩酒,留其全尸!家产抄没,子孙永不叙用!”
旨意宣毕,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山崩海啸般的狂吼!
“吾皇圣明!!”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佑大胤!诛杀国贼!!”
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雁回关厚重的城墙掀翻!积郁已久的愤怒、屈辱、悲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震天的狂呼。兵士们用力顿着手中的长枪,匠户们拍打着胸膛,百姓们泪流满面地跪拜下去。
靖王赵弘瑞在“赐白绫”三个字出口的瞬间,便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彻底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口中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身下蔓延开一片腥臊的水渍。两名锦衣卫面无表情地上前,像拖一条死狗般将他拖了下去,等待他的只有一段冰冷的白绫。
***
公审的血腥气尚未在关墙内散去,北疆的寒风已将另一股肃杀的气息送到了雁回关下。
关城北门,吊桥缓缓放下,沉重的绞盘发出嘎吱的呻吟。戚光一身玄甲,按剑立于门洞阴影之中,身后是数十名亲兵,甲胄森然,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关外那片被马蹄踏得泥泞不堪的雪原。
视野尽头,一道稀疏却异常醒目的队伍正缓缓行来。人数不过百余骑,簇拥着几辆覆盖着厚厚毛毡的马车。旗帜是狄人王庭特有的苍狼踏月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队伍行进间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与沉寂,与狄人惯常的剽悍狂放截然不同。
队伍在距离关墙一箭之地停下。为首的狄人贵族约莫三十许,身材高大,面容轮廓分明,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犷,但眼神深处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郁与审慎。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装饰着金狼头的深青色皮袍,正是狄人可汗的第三子,阿史那·咄吉。他翻身下马,动作沉稳,独自一人,缓步走向洞开的城门,走向门洞阴影中那如同山岳般矗立的玄甲将军。
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聚焦于此。弓弩手的手指搭在冰冷的箭杆上,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咄吉在距离戚光十步之外站定。他右手抚胸,依照狄人觐见贵人的礼节,微微躬身。抬起头时,目光迎上戚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北疆万年寒冰的眼眸。
“大狄可汗之子,阿史那·咄吉,奉父汗之命,觐见大胤皇帝陛下。”他的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字句清晰,姿态放得极低,“为表我汗庭永罢刀兵、重归和睦之诚心,特献上……质子。”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草原雄鹰被折断翅膀的屈辱。
他微微侧身,指向身后队伍中一辆装饰最为华贵的马车。车帘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从里面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异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惊惧,飞快地瞥了一眼森严的关墙,便像受惊的小兽般迅速缩了回去。
那是可汗最小的儿子,阿史那·延陀。
戚光的目光扫过那张稚嫩而惊恐的脸,又落回咄吉身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咄吉和所有狄人使者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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