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孙头牵出一匹喂了精料、打着响鼻的健马时,周铁鹰已经消失在客栈后门外的夜色中,只留下一个融入黑暗的背影。老孙头不敢耽搁,将竹筒牢牢系在马鞍下特制的暗格里,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这匹看似寻常的“青蚨”,便如一道离弦之箭,沿着一条偏僻但可直通京郊的小路,绝尘而去,融入沉沉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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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干河滩:铁证破妄
干河滩西三区,那口新打不久的浅井旁,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戚光带来的精锐甲士,如同钢铁的堤坝,将井口和周围一小片区域死死围住,冰冷的长枪和弩箭指向外面黑压压、死寂一片的人群。血腥气仍未散去,地上三具被弩箭贯穿的尸体,如同最残酷的警告,暂时镇压了狂乱的洪流,却将更深沉的恐惧和绝望烙印在每一个灾民眼中。
李岩站在井口旁,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上的官袍沾染着泥污和点点血迹。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外面那些麻木而恐惧的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格物院那位年轻的吏员,正强忍着刺鼻的呕吐物气味和内心的恐惧,在一个小木台上紧张地操作。
他先是从井中重新打上一桶清水。水在火光下看起来清澈。吏员取出一根打磨光滑的银针,小心地浸入水中。众人屏息。银针取出,依旧光亮如新。
“大人,银针未变黑,寻常砒霜、鸩毒等矿物毒应是无有。”吏员声音发颤地汇报。
李岩眉头紧锁:“曼陀罗花粉之类的草木毒呢?”
“草木之毒…银针难验…”吏员额头冒汗,“需…需活物试之…或…或等墨大人那边的…”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让开!急报!野狗坡急报!呈李大人!戚将军!”
人群如同被劈开的潮水,惊恐地向两侧退避。两匹口吐白沫、汗如血注的健马驮着两名几乎虚脱的护卫,如同旋风般直冲戚光布下的防线!为首的护卫高举着一个被油布包裹的物件,嘶嘶力竭地大喊:“墨大人令!野狗坡轴瓦有毒!与干河滩水源之毒同源!此为证物!”
戚光眼神一凛,大手一挥:“放他们进来!”
两名护卫滚鞍落马,几乎站立不稳,其中一人双手将油布包裹高高捧起:“墨大人…墨大人验出…轴瓦被人用强酸混合硝石腐蚀…孔洞中藏毒粉…遇水化烟…疑是曼陀罗碱一类!此乃碎片!”
李岩一步上前,接过那还带着护卫体温的油布包,手指微微颤抖地打开。那片边缘尖锐、带着明显腐蚀孔洞的青铜碎片在火把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活物!快找活物!”李岩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急切。
很快,一只被临时抓来的瘦弱野狗被带到井边。格物院吏员用木碗盛了半碗刚打上来的井水,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浸入水中。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碗水。几息之后,没有任何异样。
就在有人开始露出疑惑神色时,那只被按在地上的野狗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口中发出呜呜的哀鸣,眼神开始涣散,四肢出现不协调的抽搐!紧接着,它猛地昂起头,对着虚空发出狂乱的吠叫,涎水不受控制地流淌!
“是了!是了!就是此毒!”吏员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大人!此毒精炼,遇水缓慢释放,能乱人心神,致幻发狂!与肉羹中毒者症状一致!井水有毒!源头就在此井!”
铁证如山!
“妖言惑众!什么毒粉!这是神罚!是你们触怒了老天爷!”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疯狂再次响起,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闭嘴!”戚光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抽出佩刀,雪亮的刀锋直指那声音来源处一个眼神躲闪的汉子。“妖人在此!拿下!”
几个甲士如狼似虎扑上,瞬间将那汉子按倒在地,从其怀中搜出几个用蜡封好的小纸包和一把淬毒的匕首!
“乡亲们!看清楚!”李岩强忍着疲惫和激动,举起那块碎片,声音洪亮,压过一切嘈杂,“这不是什么神罚!这是何永昌那狗官派来的妖人!在水源投毒!在野狗坡破坏风轮!就是要制造恐慌,逼死我们所有人!断了我们通州几十万灾民的活路!断了陛下救我们的路!”
他指着被按在地上的投毒者和那只仍在抽搐的野狗:“这就是他们的毒计!这就是他们要的‘神谴’!陛下没有放弃我们!墨衡大人重伤之下还在为我们找真凶!戚将军的刀,杀的是祸乱人心的妖邪!护的是我们这些无辜百姓!”
死寂。然后是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终于冲破地壳的爆发!
“杀了妖人!”
“何永昌狗官不得好死!”
“陛下万岁!墨大人万岁!”
“我们要活命!跟狗官拼了!”
恐惧的堤坝在铁证面前轰然崩塌,转化为滔天的怒火!无数双眼睛瞬间从麻木绝望变得赤红,愤怒的吼声震动了干河滩的夜空!许多人跪倒在地,朝着京城的方向,朝着野狗坡的方向,嚎啕大哭,那是劫后余生的宣泄,更是对真正幕后黑手刻骨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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