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源被那眼神逼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钱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钱庸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弧度,“这‘天谴密奏’,它不能凭空出现!它需要一个‘源头’,一个让愚夫愚妇深信不疑的‘神启’!”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在“密奏”上那触目惊心的“毁伤龙脊”四个字上,“通州旱魃肆虐,赤地千里,这就是天意!而龙脉受损的证据,必须出现在一个‘神异’的地方!”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薄纸,啪地一声拍在吴清源面前。吴清源战战兢兢地展开,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竟是一幅极其精细的地图,标注着通州西郊筒车工地附近的地形,其中一个点被朱砂重重圈出——那正是筒车所在的位置!地图旁还有一行小字:“子时三刻,引水渠下三尺,有异石,色赤,纹如裂骨。”
“这…这是?”吴清源惊疑不定。
“这是‘龙脊石’!”钱庸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狂热的蛊惑,“明日,你亲自带两个‘可靠’的心腹,趁夜深人静,按图索骥,将此石埋入指定位置!记住,埋深些,但要留点痕迹!然后…”他眼中凶光一闪,“后日午时,筒车工地,会有人‘无意’中发现它!到那时,天象有异兆,地底显凶石,再加上你这钦天监博士亲笔的‘密奏’!李岩墨衡擅动天工,毁伤龙脉,惹怒上苍降下旱灾…这滔天的罪责,他们如何洗脱?通州数十万绝望的灾民,会生啖其肉!”
吴清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如坠冰窟。他仿佛看到自己被愤怒的灾民撕碎的景象,也看到钱庸描绘的“拨云见日”的锦绣前程。巨大的恐惧和贪婪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
“钱…钱大人…这…这太险了…”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险?”钱庸嗤笑一声,从怀里又摸出一个比上次更鼓胀的锦袋,沉甸甸地丢在桌上,发出闷响,“富贵险中求!吴博士,想想你的前程!想想你在钦天监受的那些窝囊气!只要这事成了,扳倒了李岩墨衡,你就是拨乱反正的第一功臣!钦天监监正的位置,指日可待!这点‘辛苦钱’,算得了什么?”他逼近一步,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若事有不谐…你该知道,张师虽然不在了,但想要一个‘畏罪自尽’的钦天监博士永远闭嘴,还是很容易的!”
吴清源看着那鼓胀的锦袋,又看看钱庸那张在油灯下如同恶鬼的脸,再想想自己卑微的处境和可能到来的滔天富贵…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过锦袋塞进怀里,又抓起那张标注着“龙脊石”埋藏点的地图,如同抓住自己的催命符。
“好…好…钱大人…我…我干!”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钱庸蜡黄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阴森的笑意:“识时务者为俊杰。吴博士,事不宜迟,速去准备吧。记住,手脚干净!”
吴清源胡乱地点着头,如同惊弓之鸟,将“密奏”和地图胡乱塞进袖中,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后堂,身影迅速融入外面的黑暗。
钱庸独自留在昏暗的斗室中,听着吴清源慌乱的脚步声远去,嘴角那抹阴笑缓缓扩大。他端起那碗早已冰凉的茶汤,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计将成的得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低声自语,如同毒蛇的嘶鸣:
“李岩…墨衡…看你们还能撑多久!‘青州客’那边也该动手了…等粮草一烧,天谴文书一出,龙脉凶石现世…这通州,就是你们的葬身火海!张师…您的仇,门生很快就能替您报了!”
---
通州城西,戚光将军的临时营盘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在焦渴的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营盘内秩序井然,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比通州的旱风更加凛冽。巡逻的士兵盔甲鲜明,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营盘外围那些连绵起伏、死气沉沉的旱丘和枯疏枯槁的林木。营盘东北方向约五里处,一座废弃砖窑的巨大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遗弃的骸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营盘中心大帐内,灯火通明。戚光一身玄甲未卸,正站在一张巨大的通州舆图前,粗糙的手指划过东北方向那个醒目的标记——废弃砖窑。他眉头紧锁,刚毅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副将赵魁侍立一旁,神情同样凝重。
“将军,”赵魁沉声禀报,“王公公那边刚传来的密信,只有四个字:‘砖窑有鱼,饵料已备’。另外,我们派去盯着京城那条暗巷的暗哨回报,那个‘青州客’和钦天监的吴清源,今日先后出入过那家茶肆后堂,行踪鬼祟。吴清源出来时,脸色惨白,怀里似乎揣着东西。”
“饵料已备…”戚光低声重复,眼中精光一闪,“看来他们等不及了,要在这砖窑‘钓鱼’!所谓的‘饵料’,十有八九就是那批要‘运抵’的‘陈粮’!”他猛地一拳砸在舆图上砖窑的位置,“好个毒计!嫁祸流民,烧毁粮秣,激化民怨!配合那妖言惑众的天谴文书…这是要把李大人和墨大人往死路上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