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暖阁
龙涎香依旧在鎏金狻猊香炉里袅袅升腾,却再也压不住那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赵琰斜倚在铺着明黄软垫的炕几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份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通州流民冲击官仓,死伤逾百。字迹在他眼中微微晃动,如同浸泡在浑浊的水里。
【…能量…枯竭倒计时…二十九日…零五小时…十七分…】
脑海深处,那猩红的、布满裂纹的倒计时数字顽固地闪烁,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灵魂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比这更甚的,是右眼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冰冷的侵蚀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虫在啃噬着眼球后的神经,视野边缘总是不合时宜地掠过一片片扭曲的惨白噪点。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将奏报丢开,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开,上面是他刚刚写下的四个字:
**与民同苦。**
笔锋依旧遒劲,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写这四个字时,那冰冷的系统警告如同跗骨之蛆:【…检测到载体精神波动…加剧能量逸散…建议…强制镇静…】
“强制镇静?”赵琰心底一声冷笑,指尖猛地用力,几乎将笔杆折断。这具身体,连同这摇摇欲坠的帝国,早已被这所谓的“文明火种”透支得千疮百孔!他不再是它的宿主,而是被它啃噬的祭品!那“与民同苦”,不是冠冕堂皇的圣训,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虚无的真实。
“陛下,王公公求见。”内侍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赵琰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王承恩的身影带着殿外的寒气匆匆而入,脸色比殿内的地砖还要凝重几分。他跪倒在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刀:“启禀万岁爷,通州急报!小清河码头…已成人间炼狱!流民塞川,盗匪横行,白莲妖孽混迹其中,似有驱赶流民冲击夷船、制造大乱之象!李侍郎…恐已身陷重围!”
赵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右眼深处的冰针仿佛瞬间炸开!脑海中,那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疯狂闪烁,伴随着刺耳的、几乎要撕裂意识的警报:【警告!关键关联目标李岩遭遇高烈度威胁!逻辑单元过载加剧!稳定性…崩溃边缘…】
视野猛地一黑,大片惨白的噪点如同雪崩般覆盖了眼前的王承恩和整个暖阁!剧烈的眩晕伴随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汹涌而至。他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坐姿不倒。
“李岩…如何?”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急报言,李侍郎率百骑已冲入码头,正拼死向那夷船突进!”王承恩抬头,老眼中满是血丝与刻骨的忧虑,“万岁爷!您…”
“朕…死不了!”赵琰猛地睁开眼,强行将那翻腾的噪点与剧痛压下,视野虽模糊晃动,但王承恩焦急的脸庞重新凝聚。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传旨…蓟辽总督…戚光!”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榨取着这残破躯体最后的力量:“着他…亲率…最精锐的…神机营火铳手…轻骑…星夜兼程…驰援通州!目标…小清河码头!告诉他…保船!保人!保…那船上的…土疙瘩!夷人若伤…朕唯他是问!流民…驱散!白莲…逆匪…格杀勿论!凡拦路者…无论军民…皆以谋逆论处!即刻…发兵!延误一刻…提头来见!”
这旨意,杀气腾腾,字字染血。已顾不得什么仁君之名,什么民心如水。二十九天!他输不起!这艘船,船上的人,船上的种子,是墨衡的命,是大胤能否熬过这酷烈寒冬的最后薪火!
“老奴…遵旨!即刻以金牌八百里加急传令戚督!”王承恩重重叩首,起身时深深看了皇帝一眼。那张年轻而苍白的脸上,是前所未见的、濒临极限的狰狞与决绝。他不敢再劝,躬身疾退。
暖阁内重归死寂。赵琰脱力般靠回引枕,剧烈地喘息着。脑海中,倒计时猩红依旧,系统的警报声夹杂着混乱的电流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他摸索着拿起案头一枚早开的腊梅,花瓣已被他无意识揉搓得残破不堪,零落在明黄的绸缎上,像一滴滴凝固的血。他紧紧攥住那花枝,尖锐的断口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痛感。
这点痛,竟成了对抗那无边侵蚀与倒计时压迫的唯一锚点。
“李岩…墨衡…”他望向东方,目光似乎要穿透这厚重的宫墙与千里阴霾,“撑住…给朕…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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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小清河码头**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腥咸的海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汗臭、粪便与尸体腐败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粘稠气浪,狠狠拍打在李岩和每一个骑兵的脸上。耳膜早已被震耳欲聋的喧嚣刺穿:绝望的哭嚎,疯狂的咒骂,垂死的哀鸣,为争夺立足之地而爆发的凄厉厮打,船板被无数枯手抓挠拍击的闷响,水手护卫惊恐的呵斥与刀棒入肉的钝响……无数声音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击着人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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