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河水依旧在豁口处咆哮,却再也无法冲刷掉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血腥。灾民营地的混乱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充满脓血的毒疮,惨烈的嘶吼和兵刃撞击声死死压过了水流,狠狠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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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闸工地,巨石旁**
冰冷的河水漫过赵琰跪地的膝盖,刺骨的寒意勉强压制着脑海深处翻江倒海的眩晕与残留的撕裂感。视野里,那曾经无处不在、冰冷闪烁的系统界面,如今只剩下几点微不可察、随时可能熄灭的黯淡光斑,如同垂死的萤火。猩红的倒计时彻底消失了,连同那冰冷的提示音,只余下一片近乎耳鸣的空寂。一种前所未有的“轻”与“重”同时攫住了他——轻的是摆脱了那无形的窥视与束缚,重的则是眼前这片赤裸裸、亟待他一人独力支撑的血色炼狱。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亲卫统领看着赵琰染血的脸颊和那只几乎被血污糊住的右眼,声音带着哭腔,想再次上前搀扶。
“滚开!”赵琰低吼,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猛地撑住身边一块冰冷的岩石,染血的右手死死攥着那张只写了一半的油布诏令。没有系统,没有兑换,没有取巧。只有这张纸,和纸上的字!每一个字,都将用血与汗去践行!
“王承恩!王承恩何在?!”他嘶声咆哮,目光如炬,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亲卫和工部官员。
“老奴在!老奴在!”王承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堤岸上冲下来,官袍下摆沾满泥泞,老脸上混杂着惊骇与一种被皇帝此刻气势所慑的凝重。他刚在后方紧急调拨物资人手,岸上营地的惨状让他心胆俱裂。
赵琰看也没看他,染血的手猛地将油布诏令拍在王承恩胸口,力道之大,让老太监踉跄后退一步。“拿着!给朕刻进每一个人的骨头里!”
王承恩慌忙展开油布,浑浊的老眼飞快扫过那歪斜却力透布背的字迹:【防疫救民十则】…严分界…速清秽…设病坊…重防护…广医药……字字如刀,直指瘟疫核心!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的一丝光亮:“陛下!这…此乃救世良方啊!”
“良方?”赵琰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悲怆的弧度,右眼的剧痛让他半边脸都在微微抽搐,“去告诉陈元!工部所有石灰、艾草、生醋,即刻征调!挖壕!设界!告诉太医院正!所有在京医官、药铺学徒,给朕全部赶到营外待命!告诉戚光!”他声音陡然拔高,穿透水声和岸上的喧嚣,“他的防线,就是生死线!按此令行事,胆敢冲击病坊、焚毁药棚、阻挠清秽者——杀无赦!告诉他,朕就在这水边,看着!”
“喏!”王承恩将油布诏令如同捧着圣物般紧紧按在胸前,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老奴…老奴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此令送达!”他猛地转身,对身边几个精悍的东厂番子嘶吼:“备马!用最快的马!分三路!工部!太医院!戚将军大营!阻路者,格杀勿论!”马蹄声瞬间撕裂混乱的声浪,几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带着那张染血的“救世血诏”,冲入火光与浓烟交织的营地深处。
赵琰看着他们消失在混乱的背景中,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靠回冰冷的岩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颅内的剧痛和浑身的疲惫,那只受伤的右眼视野里,只剩下大片模糊晃动的血色光影。他闭上眼,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剩下的,只有等待,以及…听天由命的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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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号”船舱**
岸上的混乱如同实质的巨锤,持续轰击着脆弱的船舱。墨衡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刚刚艰难睁开的双眼,此刻正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视野中,破碎的光斑和翻滚的黑雾如同沸腾的毒液,每一次试图聚焦,都换来眼球深处刀剜般的剧痛和更强烈的眩晕。艾德里安焦急的呼喊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
“墨大人!您别动!水…水来了!”艾德里安手忙脚乱地端来一碗清水,试图喂到墨衡干裂的唇边。
“不…岸上…”墨衡的声音微弱如游丝,破碎的视野本能地转向船舱唯一的小窗方向。窗外是跳跃的火光和扭曲晃动的黑影,是人间炼狱的剪影。“瘟疫…鼠…”他混乱的记忆碎片和敏锐的直觉在剧痛中强行拼凑,“黑斑…溃烂…必与鼠…秽物…”这是他耗尽心力推演疫病模型时,最核心的传播途径假设之一!隔离、清秽!岸上的人…知道吗?
“鼠?老鼠?”艾德里安一愣,随即想起之前商人惊恐的尖叫,“对!他们说!是瘟神老鼠!”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一声更加剧烈的呛咳和痛苦的呻吟!
“李大人!”艾德里安惊呼,猛地转头。
只见李岩不知何时已半撑起身子,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脸色惨白如金纸,胸口缠着的绷带再次洇出刺目的鲜红。剧烈的咳嗽牵动伤口,让他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睁开着,带着重伤初醒的浑浊与一种被岸上惨状强行点燃的、近乎燃烧的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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