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王承恩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几乎是扑了过去,用颤抖的手想去擦拭,却不知从何下手。
艾德里安也一个箭步冲到榻前,手指迅速搭上赵琰滚烫得惊人的颈侧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他脸色瞬间变得比赵琰还要难看:“上帝啊…肺腑在出血!鼠毒攻心!脉搏…脉搏快得像要挣脱出来!他在燃烧自己!”
“药!艾先生!药!”王承恩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看向艾德里安身边那仅剩的几瓶浑浊药液。
艾德里安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这点奎宁…压制不了如此猛烈的毒性了…它像野火…在吞噬他…”他拿起一个瓷瓶,小心地掰开赵琰的嘴唇,试图将那苦涩的药液灌进去。然而大部分都混着鲜血涌了出来,只有极少量渗入喉咙。
赵琰的身体依旧在可怕的抽搐和呛咳中挣扎。他的意识似乎沉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血海深处,无数扭曲的、赤红眼睛的巨鼠在啃噬着他的血肉,腐朽的淤泥堵塞着他的口鼻,沉重的锁链将他拖向深渊。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宿主生命体征濒临崩溃,鼠疫杆菌(Yersinia pestis)变异株已突破多重生理屏障…强烈建议立即兑换‘病原体清除协议’…消耗国运点数5000…可即刻生效…】
那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仿佛只要他一个念头,所有的痛苦都将烟消云散。
不!
一个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怒吼在血海深渊中炸响。赵琰那几乎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意识碎片,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他看到了!在那片代表着兑换的、冰冷的数据洪流深处,他看到的是无数被缩短、被扭曲、被强行中断的文明轨迹!是农田荒芜、技艺失传、思想禁锢!使华夏大地再次陷入无休止的轮回黑暗!周廷儒密信里那些“幼主”、“旧制”、“江南根基”的毒芽,仿佛正在那被牺牲的三百年文明废墟上疯狂滋长!
代价!这是窃取未来三百年的代价!
“不…换…”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分辨的气音,从他满是鲜血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他残存的意志死死地抗拒着那冰冷的系统诱惑,仿佛用灵魂在呐喊拒绝。
艾德里安和王承恩都听到了那模糊的音节,却不明所以。王承恩老泪纵横,只能徒劳地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赵琰口鼻不断涌出的污血。艾德里安则紧锁眉头,徒劳地翻找着自己那个简陋的药箱,希望能找到一点奇迹。
就在这时,一阵细弱、断续的歌声,如同破开阴云的微光,艰难地穿透了风雨和帐内的绝望,从邻近的医帐方向飘了进来。
“……新稷树…发新芽…春风吹过…百姓家…”
那是几个刚刚被艾德里安用最后一点奎宁救回来的病童,在昏沉中无意识地哼唱起营地流传的、关于皇帝带来新粮种希望的童谣。歌声稚嫩、破碎,却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这细若游丝的声音,竟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地插入了赵琰混乱濒死的意识深处!血海与鼠群的幻象被骤然撕裂!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超越感官的意志——他看到了格物区那简陋棚子里,从竹管中汩汩流出的、象征着墨衡以命相搏换来的清泉!他看到了营地里堆积如山、在雨水中加速腐败、流淌着污浊黄水的尸体!他看到了那些尸体周围,在泥泞中兴奋翻滚、皮毛沾满尸水的硕鼠!他看到了更远处,那些临时挖掘、早已被雨水灌满、如同巨大脓疮般散发着恶臭的浅坑尸堆!
**水源!尸体!鼠群!**
三个词如同三道惊雷,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劈开一道惨白的缝隙!一种源自最深切恐惧和责任的明悟,瞬间压倒了一切痛苦和系统的蛊惑!
“呃…啊…!” 赵琰的身体猛地向上挺起,仿佛要挣脱死神的怀抱。他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然而,那双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清明,只有一片骇人的、彻底的血红!眼白部分完全被浓稠的血色覆盖,如同两汪沸腾的血池!瞳孔在血红的底色上剧烈地收缩扩散,毫无焦距,充满了濒死野兽般的狂乱和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
他染满鲜血的右手,如同挣脱了铁链的鹰爪,带着一股完全不像濒死之人的、近乎狂暴的力量,猛地向上抬起,死死攥住了离他最近的艾德里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艾德里安痛呼出声,感觉腕骨都要被捏碎!
紧接着,一连串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带着古老音阶与语法韵律的词语,如同地狱深处的诅咒,从赵琰那不断涌血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Incendite… omnia corpora mortuorum… Calx… non sufficit…”***
(焚烧…所有尸体…石灰…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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