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春桃端着铜盆的手还在发颤:"张公公说,陈婕妤娘娘在御花园...咳,是晕倒了。"话音未落,廊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灰色的太监服撞进门槛,小太监膝盖一弯跪在青砖上,额头几乎贴地:"苏伴读!
太医院刘院正说,娘娘这是中了毒!"
苏婉儿擦脸的帕子"啪"地落在铜盆里,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袖口。
她指尖猛地收紧——三日前那封塞在妆奁暗格里的匿名字条,此刻正浮现在眼前。
泛黄的纸页上,"西域蛇涎草,见血封喉,苏若柔"几个字被墨汁浸得发皱,是她趁夜在御书房烛火下辨认出的。
"带路。"她抓起案上的玉梳拢了拢鬓发,声音稳得像是晨钟,可袖中玄鸟铜牌硌着腕骨,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春桃要跟,被她按住肩膀:"去偏殿找李公公,就说我请他调阅婕妤阁近三日的饮食记录。"小太监连滚带爬起身,鞋跟绊在门槛上,差点栽进廊下的海棠丛。
从御书房到婕妤阁不过半里路,苏婉儿走得极快。
风卷着晨雾掠过耳际,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上回在御花园拾到那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她就该猜到苏若柔不会罢休。
那帕子的绣工与后母房里绣娘的针脚分毫不差,而陈婕妤上月刚在宴会上赏了苏若柔母亲一支翡翠簪。
转过朱漆影壁,婕妤阁的琉璃瓦已在雾中显出轮廓。
李公公正站在廊下搓手,见她来,忙哈着腰迎上:"苏伴读,老奴把近三日的膳单都取来了。"他袖中露出半卷黄绢,边角还沾着灶房的油星子。
苏婉儿扫了眼他鬓角的汗珠——这老滑头,定是春桃提了"御书房伴读"的名头,才肯把掖庭最金贵的饮食记录拿出来。
"劳烦李公公分派四个小太监守着厨房,今日进出的人都要登记。"她接过膳单时指尖微顿,"若是出了差池...陛下昨日还说要整顿内廷呢。"李公公的胖脸立刻堆起笑:"这就去,这就去!"转身时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两只麻雀。
暖阁里飘着浓浓的药味。
陈婕妤斜倚在软枕上,素白的锦缎衫子裹着纤瘦的肩,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炕几上,发出细碎的响。
见苏婉儿进来,她苍白的唇扯出个笑:"苏伴读来得好快。"榻边的宫女端着药碗,手还在抖,药汁泼在红地毯上,晕开团深褐色的污渍。
"娘娘可还记得昨日用了什么膳食?"苏婉儿将膳单展开在炕几上。
陈婕妤指尖划过黄绢,停在"碧螺春"三个字上:"昨儿晚膳后,我让小厨房煨了壶新采的碧螺春,喝了半盏就歇下了。"她眼尾微微上挑,"方才刘院正说,毒在茶里。"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让春桃去灶房取了残茶——此时小丫头正捧着个粗陶碗进来,碗底沉着几枚深绿的茶叶。
她拈起一枚凑到鼻端,有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极了那日在暗室里闻到的、混着铁锈味的异香。
"这是西域蛇涎草的毒。"她声音清亮,惊得炕边的宫女手一松,药碗"当啷"摔在地上。
陈婕妤的指尖攥紧了被角,眼波却亮起来:"苏伴读如何知道?"
苏婉儿解下腕间的银锁。
那是生母留下的遗物,锁心嵌着粒暗红的药丸,在晨雾里泛着幽光:"前日在御花园拾到个锦囊,里头写着防西域毒的法子。"她将药丸碾碎,撒进残茶里,深绿的茶汤立刻泛起浑浊的白沫,"娘娘若信我,让刘院正按这方子煎药。"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陈婕妤忽然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信。"她的手凉得像浸在冰里,却握得极稳,"昨日陛下还说,御书房的伴读是块璞玉。"
殿外忽然传来玄色官靴踏过青砖的声响。
苏婉儿转身时,正撞进赵顼沉如深潭的目光里。
他着月白常服,腰间的龙纹玉佩随着步伐轻晃,见她望来,眉峰微挑:"苏伴读倒是比朕来得快。"
苏婉儿福身时,袖中铜牌贴着肌肤发烫。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晨雾飘起:"臣妾...只是怕迟了,查不清毒源。"
赵顼没接话,目光落在炕几上的残茶碗上。
他身后的方公公悄悄递来个眼神——那是昨日她在御书房递密折时,公公回的暗号。
苏婉儿垂眸,见自己映在青砖上的影子,发间的木簪在晨雾里泛着暖光。
"李公公。"赵顼忽然开口,"着人把婕妤阁的送膳路线图誊一份,午前送到御书房。"他转身时衣摆带起风,吹得膳单哗啦作响,"苏伴读,你陪朕走走。"
暖阁外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了苏婉儿肩头一片。
她跟着赵顼往御书房走,听见他说:"蛇涎草产自漠北,寻常人见都见不着。"
"臣妾也觉得蹊跷。"她指尖抚过袖中铜牌,玄鸟的刻纹硌着指腹,"或许...该查查送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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