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的朱门刚在晨雾里吱呀打开,苏婉儿便闻到了那股混着皂角与铁锈的水腥气。
"哎哟——"粗重的铜盆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远,浑浊的冷水顺着月白裙裾往上窜,冰得她后腰一缩。
抬眼时,那粗使宫女正垂着头跪在地,可眉尾挑起的弧度却藏不住得意——腕间那抹朱砂结,与昨日在永宁宫廊下扫过的一模一样。
"新来的不懂规矩,今日由我来教你。"宫女的声音里裹着刺,抬头时眼底闪着苏若柔惯用的狠劲。
苏婉儿垂眸盯着裙角的水痕,喉间泛起冷笑。
她早该想到,苏夫人带着礼单进宫的夜里,永宁宫的人怎会安分?
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巧舌如簧"的技能在脑海里嗡鸣,她忽然弯起眼笑:"姐姐教训得是。"
周围围过来的宫女们呼吸一滞。
"只是今日本该轮到我去御药房点验药材,"她指尖轻轻抚过湿透的裙料,声音甜得像含了蜜,"若迟了——"尾音微挑,"怕要误了尚药局大人的差事呢。"
话音未落,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几个常去御药房当差的小宫女脸色骤变,其中一个甚至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钥匙串——那是负责登记药材的司库宫女才有的银鱼佩。
苏婉儿扫过她们紧绷的下颌线,心里更有数了。
她提起湿答答的裙角,朝跪地的宫女伸出手:"姐姐快起来,这地儿凉。"
那宫女被她拉得踉跄起身,腕间的朱砂结擦过她手背,烫得像团火。
"春桃。"苏婉儿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跟在身后的小丫头立刻捧来干帕子。
她随意擦了擦裙上的水,转身往御药房方向走,余光瞥见那宫女咬着唇瞪她的背影,嘴角的冷笑却淡了几分。
穿过紫藤架时,腰间忽然被人轻撞了一下。
苏婉儿脚步微顿,便听见马侍卫压低的声音:"有人在尚药局等着抓你迟到,说是要罚去浣衣局。"
她心尖一凛,抬眼正撞进对方紧绷的眉峰——马侍卫的佩刀穗子被晨风吹得晃荡,显然是特意绕路来报信。"谢过马大哥。"她轻声说完,提起裙角便跑,湿裙子贴在腿上沉得厉害,却比任何催促都管用。
路过库房时,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昨日辰时进的三十斤紫丹参,未时到的十二盒冰蟾酥,戌时还有西域进贡的五匣龙涎香——"尾音故意带了点气促,"王嬷嬷,这数目可对?"
廊下正巡房的王嬷嬷脚步一顿。
这位管着六宫库房的老嬷嬷最是眼尖,此刻眯起眼打量她:"你倒记得清楚。"
苏婉儿停在她面前,理顺被风吹乱的鬓发:"昨日跟李嬷嬷学记账,看了两遍便记下了。"
王嬷嬷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没接话,却转身往库房去了。
苏婉儿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摸了摸袖中半块玉牌——"过目不忘"的技能,该派上用场了。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犯困,御药房的药香混着汗味直往鼻子里钻。
苏婉儿站在案前,看着王嬷嬷翻开那本磨旧的账簿,指尖在"紫丹参"那页停住:"三十斤?"
"是。"她声音清亮,"昨日卸车时我数过,每袋五斤,共六袋。"
王嬷嬷又翻到"冰蟾酥"那页,突然抬头:"这里记的是十盒。"
"那是前日上的货。"苏婉儿往前凑了凑,指着账簿右下角的墨点,"您瞧,这页的日期是初九,今日初十的单子在后面。"她翻过一页,"十二盒冰蟾酥,经手人是刘司药,还盖了尚药局的印。"
王嬷嬷的手指在账簿上顿了顿,突然重重敲了敲案几:"把小柳和阿翠叫过来!"
两个负责登记的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见着王嬷嬷黑沉的脸,膝盖一软便跪了:"嬷嬷......"
"初十的药材单子漏记了三味,当是本宫的库房是你们家的米缸?"王嬷嬷的拐杖戳在两人脚边,"能记住这些细碎条目者,全宫不过三人。"她抬眼看向苏婉儿,目光里的锋锐软了几分,"苏丫头,明儿起跟我巡库。"
苏婉儿垂眸福身,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这一局,她赢了。
暮色漫进栖鸾阁时,春桃端着药盏进来:"李嬷嬷在外头候着,说有要紧事。"
苏婉儿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刚走到院门口,便见李嬷嬷倚着朱漆柱,手里捏着块旧帕子。
帕角的金线绣着半朵并蒂莲,在夕阳里泛着暗黄的光。
"婉儿啊......"李嬷嬷的声音发颤,枯瘦的手伸过来,帕子轻轻落在她掌心,"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李嬷嬷的手指像枯枝般搭在苏婉儿手背上,帕子上的金线并蒂莲蹭过她掌心薄茧,带着几分钝痛。"这是二十年前,承乾宫那位娘娘留下的。"老嬷嬷喉结动了动,目光穿过院角的老梅树,落在远处宫墙的残阳里,"她走得急,好些东西都没来得及交代。"
苏婉儿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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