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姝动作微顿,旋即取过银针在烛火上灼烤:“取雪莲捣汁,混合两位将军的血做药引。再去寻七只活兔,要未满月的幼兔。”
帐外风雪愈急,亲卫举着火把在雪地里狂奔。
不过半盏茶功夫,装着幼兔的竹笼便送进帐中。卫云姝拈起金针刺入兔耳,暗红血珠顺着瓷碗边缘滚落。
“公主这是?”姜太医忍不住开口。
“试药。”少女声线清冷如檐下冰棱,“乌头毒遇雪莲会转为碧色,若血珠变黑则药性相冲。”她将混合着人血的药汁喂给白兔,众人屏息看着绒毛渐渐染上淡青。
……
营帐内弥漫着浓重药味。卫云姝背对众人,借着翻找药材的动静,迅速将半粒褐色药丸塞进鹿寒口中。
原本因剧痛蜷缩的南唐皇子猛然睁眼,却在看清她唇形时怔住——这西魏公主竟用南唐官话说“咽下去”。
鹿寒喉结滚动,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吞下药丸。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卫云姝指尖发颤。
当年她为藏拙将解药交给司徒长恭,可那人直到鹿寒毒入肺腑才假借晏茉之名献药。南唐皇子虽逃过死劫,却因延误治疗落得终身病痛,最终客死异乡。
“公主,药材备好了。”太医捧着青瓷研钵进来。卫云姝接过混着姜汁的药泥,亲手将黏稠汤汁灌入鹿寒口中。
褐黄色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锦绣软枕。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司徒长恭带着寒气掀帘而入。卫云姝恍若未闻,专注地盯着鹿寒苍白的脸。当第三勺汤药灌下时,榻上人突然剧烈抽搐。
“快拿铜盆!”她话音未落,鹿寒猛地侧身呕出黑血。太医们扑到榻前把脉,须臾后惊喜高呼:“脉象平稳了!公主神技!”
司徒长恭僵在原地。他看着妻子从容指挥宫人清理秽物,日光透过帐顶洒在她鬓边衔珠凤钗上,竟比大婚那日还要耀眼。
晏茉悄悄攥紧袖中香囊,绣着并蒂莲的丝绢被指甲勾出裂痕。
主帐内,景仁帝指尖敲着紫檀案几:“说说,何时学的岐黄之术?”
“儿臣不过是照本宣科。”卫云姝跪在织金地毯上,垂眸盯着团花纹路,“去年秋猎时在国公府藏书阁翻到本《南疆毒经》,今日见鹿寒皇子症状与书中记载相似,斗胆一试。”
皇帝冷笑:“这般凑巧?”
“医书现下仍在阁中,父皇可命赢朔公公随儿臣去取。”她声音清凌凌似山泉,脊背挺得笔直。前世为应付这质问,她连夜誊抄伪造古籍,如今倒省了这番功夫。
景仁帝眯起眼睛。这个向来温顺的女儿似乎不同了,方才救人时的果决,此刻回话时的从容,倒有几分像她早逝的生母。
“儿臣斗胆,求父皇兑现承诺。”卫云姝忽然重重叩首,镶红宝的抹额撞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你要什么?”皇帝漫不经心端起茶盏。
“求父皇下旨,准儿臣与司徒长恭和离。”
“哐当”一声,霁蓝釉茶盏摔得粉碎。滚烫茶汤溅在卫云姝手背,她纹丝不动。前世这道伤痕养了月余,如今倒成了最不紧要的事。
“临川,你定是魔怔了?”
“儿臣清醒得很。”卫云姝缓缓起身,嫁衣般的绯色宫装逶迤及地,眼神透着坚决。
当初,卫云姝的联姻之计,景仁帝心中早已筹谋多时,却未料到话语尚未出口,卫云姝便毅然决然地在紫晟殿中跪地恳求,誓要下嫁于司徒长恭。
那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愠怒。
然而,卫云姝那般高调地为一位男子求取婚约,他原本的打算也随之泡汤,于是他只得按下心头的不快,顺水推舟,为她与司徒长恭赐下了这门婚事。
岂料,仅仅两年的时间过去,她竟然又要与司徒长恭提出和离?
金丝蟠龙烛台爆了个灯花,映得景仁帝眉间沟壑更深。
他攥着青玉镇纸的指节发白:“和离?你当朕的圣旨是儿戏?当年跪在太庙前三天三夜求来的姻缘,如今说弃就弃?”
卫云姝广袖铺展如云,额间花钿贴着冰凉青砖。她脊背绷得笔直:“儿臣当年求的是两心相许,如今要的是两不相欠。”护甲在烛火中折出寒芒,“父皇若不应,临川便长跪不起。”
“就为个农女?”景仁帝突然冷笑,“你可知昨夜司徒长恭跪在行宫外,求朕允他接你回府?”
“儿臣要的是破茧重生。”卫云姝抬首,泪珠滚落却带笑,“就像那年母妃饮下鸩酒前,还能笑着为父皇舞最后一曲惊鸿。”
景仁帝瞳孔骤缩。案上宣纸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压着的陈年奏折——正是十五年前弹劾淑妃母族的折子。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你...都知道了?”
“儿臣只知,当年母妃用命换我活。”卫云姝重重叩首,金镶玉步摇应声断裂,“今日儿臣用命换自由!”
帐外忽传来夜枭啼叫。景仁帝望着满地碎玉,想起淑妃临死前那个决绝的回眸。他闭了闭眼:“准奏!明日辰时,朕要看到司徒长恭的放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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