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晏茉扯他衣袖的力道重了几分。
男人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公主行事向来荒唐,此次...此次不过凑巧。”
司徒长恭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抬眸看向脸色煞白的晏茉:“茉儿,你可有良策?”
晏茉攥紧袖口里的绢帕。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哪里能想出万全之策?见司徒长恭亦是束手无策的模样,她眼波流转间有了主意:“妾身愚见,此事终归要四皇子殿下定夺。”
司徒长恭沉吟片刻,当夜便递了帖子邀四皇子品鉴新酿的梅花酒。
碧棠扶着晏茉更衣时,见她小产未满月的身子虚得厉害,忙要取狐裘来裹。
晏茉却推开那毛茸茸的领口,只在外裳罩了件素色大氅。
“姑娘这般单薄...…”
“四皇子面前不可失仪。”
马车行至别院时,细雪已落满青石阶。
司徒长恭见她下轿时身子不住发颤,解下墨色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晏茉贴着还带着体温的貂绒,只觉连日来的委屈都值当了。
她却没细想,若这男人当真疼惜,怎会任她拖着病体在风雪天奔波?
四皇子卫元昊的侍卫持刀立在廊下。晏茉捧着暖炉,将借漠北雪灾囤积棉花的谋划细细道来。
卫元昊把玩着翡翠扳指,待听到“二十万两白银”时,忽然轻笑出声:“晏姑娘好手段。”
“殿下谬赞。”晏茉跪坐在蒲团上斟酒,“本已说动冀州三十余家布庄,偏生临川公主横插一脚...…”话音未落,司徒长恭手中银箸碰在瓷碟上,发出清脆声响。
卫元昊挑眉接过信笺,越看眸色越深。
信纸被炭火烘得焦黄,字迹却清晰可见公主府暗卫在冀州的行踪。待看到“十万斤棉”时,他忽然将信纸掷入炭盆,火苗倏地窜起半尺高。
“若这些棉...…”晏茉望着化作灰烬的信笺,声音轻得像飘进窗棂的雪,“若这些棉遭了天灾人祸...…”
“茉儿!”司徒长恭眉心微蹙。
卫元昊却抚掌大笑:“好个天灾人祸!冀州段氏前日刚送来拜帖,正愁无处打发。”
他忽然倾身向前,白玉冠上的东珠几乎要碰到晏茉额前的碎发,“只是本宫要的,可不止三十万两。”
晏茉指尖掐进掌心。暖炉里的银丝炭噼啪爆响,她却仿佛听见漠北冻僵的流民在风雪中哀嚎。
司徒长恭突然开口:“殿下要多少?”
“一百万。”
案几上的酒盏被撞翻,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檀木纹路蜿蜒。
晏茉盯着那蜿蜒的水痕,恍若看到冀州棉商们贪婪的嘴脸。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要么广收贱卖之棉,要么...…”喉头忽然哽住。
“要么让漠北的雪再下三个月。”卫元昊接过话头,指尖蘸着酒水在案几上画了条蜿蜒的线,“让棉价涨到流民卖儿鬻女也买不起一件袄子。”
司徒长恭霍然起身:“殿下可知这般要死多少人?”
“世子可知本宫为何要银两?”卫元昊摩挲着腰间龙纹玉佩,那是皇帝上月亲赐的贡品。
铜鹤香炉吐出最后一缕青烟,雅间里残留着龙涎香的苦涩。
卫元昊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见对方默而不语,忽将酒盏重重一磕:“司徒世子以为,治国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百姓。”司徒长恭脱口而出,眼前蓦地闪过琼林宴上茜色宫装扬起时,卫云姝说这话时眼底跳动的烛火。
“对,也不对。”卫元昊两指捻起颗盐渍梅子,“有用的百姓是梁柱,没用的…”梅核“啪”地弹进炭盆,溅起几点火星,“便是蛀空大树的蝼蚁。”
司徒长恭后颈骤然发凉,袖口扫翻了面前酒盏。
琥珀色的琼浆泼在青砖地上,蜿蜒成一条吐信的毒蛇。
“如今西魏最缺的,是填满国库的真金白银。”卫元昊蘸着酒水在案上画圈,“有了银子才能养兵,兵强马壮才能护住这万里河山——司徒世子猜猜,本宫是在为谁敛财?”
檀木窗棂被北风撞得“咯吱”作响,司徒长恭盯着案上渐渐干涸的水渍,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
直到晏茉的护甲“当啷”刮过瓷盘,他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殿下的意思是…”他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要借这次寒灾…”
“烧棉。”卫元昊吐出这两个字时,炭盆里突然爆开个火星。晏茉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案角,清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觅食的麻雀。
司徒长恭霍然起身,紫檀圈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那是漠北三十万军民过冬的指望!”
“若能用三十万件棉衣换百年国祚。”卫元昊慢条斯理地拂去袍角灰烬,“司徒世子觉得,这买卖值不值当?”
晏茉突然伸手按住司徒长恭颤抖的指尖:“四皇子深谋远虑,只是这烧棉的法子…”她眼波一转,“妾身倒有个计较,临漳县的棉仓临近油坊,更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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