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鸡都还没叫利索,陆亦川和江晚就推开了陆常山家的院门。
老人正坐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一明一灭的火星,映着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
“爷。”陆亦川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江晚把昨晚白副主任那通电话,和县里领导的意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学给了老人听。
陆常山听完,没吭声,只是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倒出烟灰,又慢条斯理地续上新烟丝,点着,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满是皱纹的脸。
院子里静得只剩下他抽烟的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江晚和陆亦川也不催,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许久,陆常山才把烟杆往旁边一放,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两人:“县里头,图的是啥?”
陆亦川想了想,答:“政绩,名声。”
“部队,图的又是啥?”老人又问。
“图咱的果酱,图这东西好吃,能给战士们解乏。”江晚接话。
陆常山点了点头,嘴角往上一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那不就结了。县里想要脸面,部队想要东西。东西在谁手里?”
他伸出那只干瘦却有力的手,指了指江晚和陆亦
“东西在咱们手里。”江晚的脑子一下就通了。
“爷,我明白了!”陆亦川也猛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光,“不能跟县里硬顶,得借力打力!”
“这力,就是部队!”江晚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兴奋,“县里最看重的,不就是咱们这个‘军供’的身份吗?那咱们就让这个身份,变得更‘特殊’一点!”
两人跟老人道了别,脚步匆匆地往作坊赶。
路上,江晚已经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亦川,你今天就去一趟军区后勤部,不能等!”江晚边走边说,语速极快,“就说去汇报第二批订单的准备情况。我连夜给你写份材料,把咱们作坊的生产流程、质量把控,写得清清楚楚。最要紧的,是要在里头‘不经意’地提一句,为了保证军供产品的绝对质量和稳定供应,我们需要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自主的生产环境。”
“不提县里,只说我们的‘难处’?”陆亦川立刻领会了。
“对!我们是主动向部队表忠心、立军令状!就是担心‘不熟悉生产规律的外部管理’,会导致产品质量下滑,影响交货,辜负了部队的信任!咱们把姿态放低,把问题说得严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这招叫釜底抽薪。
与其被动地等着县里伸手,不如主动出击,让部队来给他们加上一道护身符。
说干就干。
江晚回到作坊,铺开纸笔,借着灯光,把自己熬了几天几夜琢磨出的生产流程和管理细节,全都落在了纸上。她甚至还画了简易的流程图,把赵秀兰发明的竹漏斗也加了进去,旁边还附上了几句关于新品研发的初步构想,比如制作更便于携带和保存的浓缩果干。
而陆亦川则发动拖拉机,带上几罐最新出锅、品质最好的山楂酱和草莓酱,揣着江晚那份沉甸甸的报告,迎着晨曦,再次朝着军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军区后勤部。
那位军官首长见到陆亦川,颇有些意外。
“小陆同志,怎么又来了?生产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报告首长!”陆亦川先行了个军礼,才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我是特地来向您汇报第二批订单的生产准备工作,并且带了最新的样品给您和王科长尝尝。我们保证,这一批的品质,只会在上一批之上!”
首长听了,脸上有了笑意。
他打开那份报告,看得十分仔细。当他看到江晚亲手绘制的生产流程图,和那句“为确保军供产品质量万无一失,我们恳请在生产经营上保持必要的独立性,避免因外行指导内行而可能造成的质量波动与工期延误”时,他拿着报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老王,来我办公室一趟。”
质检科的王科长很快就到了。
两人尝了新样品,都是赞不绝口。
“首长,这批山楂酱的酸甜度更平衡了,口感也更细腻。”王科长评价。
首长点点头,把那份报告递给王科长,指了指江晚写的那段话:“老王,你怎么看?”
王科长看完,推了推眼镜:“首长,陆家村作坊的管理很专业,他们提出的担忧,不是没道理。食品生产,差一个环节,味道就全变了。军供产品,稳定性和质量是第一生命线,确实不容任何闪失。”
军官首长沉吟片刻,当机立断。
“小陆同志,你们的顾虑,部队收到了。你们这种对产品质量高度负责的态度,很好!”他看向陆亦川,语气严肃,“这样,下一批订单的合同上,我会让采办的同志加上一条‘补充意见’,强调鉴于陆家村作坊为军供专线,为确保产品质量与供应稳定,建议地方政府在扶持过程中,充分尊重其生产经营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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