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结束三日,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特护病房里,死寂沉甸甸地压着每一个人的呼吸。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防弹玻璃过滤,只剩下惨淡的灰白,无力地涂抹在冰冷的仪器外壳和雪白的墙壁上。
病床上,路明非静静地躺着。他的身体完好无损,甚至找不到一丝战斗后的擦伤,皮肤光洁,胸膛随着呼吸机设定的节奏微微起伏。然而,这具躯壳里,空无一物。那双曾点燃过熔金风暴、睥睨龙王的眼眸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沉寂的阴影。他像一个制作精良、却唯独缺少了灵魂的人偶。
绘梨衣蜷缩在床边的宽大扶手椅里,那椅子几乎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包裹。三天了。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绯红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固执地凝视着路明非沉睡的脸庞。她纤细的左手从毯子下伸出,小心翼翼地握着路明非放在身侧的右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此刻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她握得很轻,仿佛怕捏碎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想用自己掌心的微薄暖意,焐热那彻骨的冰凉。偶尔,她的指尖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泄露着内心的惊惶和无助。
病房里站满了人,却静得可怕。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树脂。昂热和副校长,并肩站在窗边。昂热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惯常的优雅被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挫败取代,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施耐德教授则像一尊冰冷的铁塔,金属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仅露出的那只眼睛锐利依旧,却沉凝着化不开的阴郁,他抱着双臂,目光在路明非身上和那些沉默运作的监护仪器间来回扫视。
路明非的父母,乔薇尼和路麟城,坐在稍远一些的沙发上。乔薇尼的眼眶红肿,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丈夫紧握着她试图给予安慰的手背上。路麟城则脸色灰败,背脊挺直却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僵硬,他紧紧抿着唇,目光死死锁在儿子毫无生气的脸上,仿佛要将沉睡的灵魂看穿。
上杉越站在病床的另一侧,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部分光线。这位曾经的黑道至尊,此刻只是一个忧心如焚的老父亲。他看着女儿绘梨衣单薄而固执的背影,又看看病床上救了他女儿、如今却生死未卜的女婿,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自责、焦虑、愤怒、无助交织翻涌。
楚子航靠着墙,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刀。他面无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西伯利亚的寒流更甚。夏弥紧挨着他,往日里灵动狡黠的大眼睛失去了神采,写满了担忧,小手不自觉地揪着楚子航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凯撒和诺诺站在一起,凯撒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压抑的风暴,他环抱着双臂,下颌线绷得极紧。诺诺则显得异常安静,火红的短发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她倚着凯撒,目光在路明非和绘梨衣之间逡巡,唇线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老唐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阴鸷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藏着答案。芬格尔则罕见地沉默着,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烦躁地抓着自己那头乱糟糟的金发,在病房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朱伯元,此刻收敛了所有威压,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却异常凝重,眉头紧锁,视线落在路明非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解。他身旁站着女娲家的几位家主,赢致远、刘恒武、李秋白、赵启铭,以及他的父亲朱洪武。五位老者皆身着古朴的中式长衫,须发皆白,气度沉凝如山。他们代表着东方混血种最古老深厚的底蕴,此刻却也只能沉默地伫立,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和探究。病房内汇聚的力量足以让任何龙王胆寒,却无人能唤醒床上沉睡的人。
小白站在病床床头,离路明非最近的位置。他依旧是那副清俊温和的模样,只是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数据流在飞速掠过,映照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冰冷数字和线条。
他修长的手指悬停在路明非额头上方几寸的虚空,指尖萦绕着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弱的精神力丝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灵魂的涟漪。良久,他缓缓收回手,指尖的精神力丝线悄然消散,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他转过身,面向病房里所有聚焦过来的、充满希冀和绝望的目光,缓缓摇头,声音清冽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所有生理指标完全正常,甚至比普通人更完美,没有任何物理层面的创伤或病变迹象。大脑活动……处于一种奇异的‘空置’状态。就像……”他顿了顿,寻找着最恰当的比喻,“一台性能超绝的主机,所有硬件完好无损,电源接通,但操作系统和核心数据……被彻底格式化了。或者说,核心的‘意识’……被剥离了。”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目光扫过脸色瞬间煞白的乔薇尼和路麟城,最终落在绘梨衣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