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彻底沉入深邃的墨蓝。仿佛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星辰次第点亮了漆黑的天幕,如同无数颗璀璨的钻石被精心镶嵌在无垠的黑色天鹅绒上。
不多时,整个夜空已是繁星璀璨,银河横亘,壮丽得令人窒息。与此同时,草丛间,树影下,点点柔和的、黄绿色的光芒也开始轻盈地闪烁、飞舞起来。是萤火虫!它们如同坠入凡尘的星子,提着小小的灯笼,在花丛间、在草叶上、在兄妹俩的身边穿梭起舞,编织着流动的光网。星光与萤光交相辉映,天地间仿佛流动着梦幻的光河。
“哇!”龙巧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像个小女孩般欢快地轻呼一声,追逐着那些闪烁的精灵跑去。她的裙裾拂过沾满夜露的青草,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惊起几只正在休憩的萤火虫,引得光点一阵纷飞。龙天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月光下那个轻盈跳跃的身影,眼神深邃而温柔,如同注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此处,正是杜鹃花的隐秘王国。漫山遍野,如火如荼,在星月的光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紫红色调。花开得泼辣而茂盛,层层叠叠,如同铺向天际的锦缎。成群的萤火虫在夜空中悠然游弋,它们的光点时而幽微如叹息,时而明亮如初绽的星芒。那如梦似幻的光影交织,将这片山谷渲染得如同遗世独立的童话仙境,隔绝了尘世的一切喧嚣与烦忧。
戌时三刻的夜露悄然凝在龙巧云柔嫩的鬓角,如同缀上了一颗晶莹的珍珠。就在此时,天权星那清冷的光辉恰好升到卧云峰顶那棵标志性的旗状古松的尖梢,仿佛为它加冕。十一岁的龙天将一盏古旧的桐油灯笼挂上老松虬劲的枝桠,暖黄的光晕温柔地晕开一小片。
他看着九岁的妹妹解下那件织锦镶边的斗篷,丁香色的马面裙摆如同流云般扫过千年冷杉裸露在外的巨大板根。裙裾拂过的微澜,惊醒了沉睡在冷杉树洞深处的一只星鸦。它不满地“嘎”了一声,振翅飞出,翅尖似乎还沾着几点未散的萤光,如同衔走了几颗碎星。
“是井宿的钺星。”龙巧云仰起秀美的脖颈,清澈的目光投向深邃的苍穹。在她仰头的瞬间,肩头那件缠枝莲纹的云肩悄然滑落,露出了内里中衣上以极细密针法暗绣的二十八星宿图。
她纤细的指尖划过那愈发清晰、仿佛流淌着液态白银的璀璨星河,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北斗的杓柄,正要将潭中那轮破碎的月影,稳稳舀进天玑星的银碗里呢。”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属于观测者的严谨,“三年前我们在此处记录下的岁差变化,与《历象考成》后编所载,分毫不差。”
四只格外明亮的萤火虫,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唤醒,从冷杉树干凝结的、包裹着远古小虫的琥珀中轻盈飞出。它们尾部的幽光,映照着龙天靛青色长衫上用同色丝线暗绣的星斗纹路,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流动的星图。
其中最大、最亮的那一只,悠悠然停落在他腰间悬挂的一把黄杨木算盘上——那是去年兄妹俩为山下佃户重新丈量、理清纠缠多年的田亩时,佃农们感激涕零,凑了整整三百二十枚康熙通宝,请最好的老木匠精心打制的谢礼。
此刻,那古朴的算珠,仿佛还残留着珠算口诀的余温。银河的清辉仿佛在这一刻突然涨潮,变得更加明亮纯净,如同流淌的天河之水,将龙巧云腕间那对以十二时辰为刻度的羊脂白玉镯浸染得晶莹剔透,仿佛玉髓中封印着流动的星光。
“哥哥快看,天船过河了!”龙巧云突然拽动龙天的袖口,声音里带着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只见英仙座方向,代表“陵墓”的大陵五骤然迸发出刺骨的寒光,瞬间刺破了薄薄的云层!
紧接着,英仙座流星群如同天神的银梭,沿着亘古不变的黄道轨迹,开始倾泻而下!无数道银芒划破深沉的夜幕,带着燃烧的尾迹,向着大地坠落。当它们坠入山谷深处那方寒潭时,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细碎跳跃的、如同鬼火般的幽蓝色磷光!
龙天展开随身携带的那卷钦天监颁行的《仪象考成》,泛黄的纸页在星光下沙沙作响。夹在书页间作为书签的一枚早已干枯的忍冬花标本,竟在此刻悄然散逸出一缕清冷悠远的幽香,与漫天坠落的星辉交织、融合,竟在两人周围酿成一层若有若无、带着凉意的银色雾气。
那些飞舞的萤火虫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开始有规律地汇聚、排列,尾部的光芒明灭闪烁,竟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庞大而朦胧的浑天仪轮廓!赤道环、黄道环、子午环……结构清晰可辨,尾灯的光点模拟着天体在环间的运转轨迹。
龙巧云看得心驰神往,拔下发髻间那支银簪,用簪尖蘸取旁边松针上凝结的冰凉夜露,俯身在旁边一块平坦光滑的玄武岩上,开始勾画《崇祯历书》中记载的某颗着名彗星那神秘莫测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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