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蟠龙柱映着晨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蟒袍玉带压得肩膀生疼,可当我展开三道诏书时,掌心还是沁出了汗。二十年前父亲被押赴刑场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闪过,那时我躲在人群里咬着嘴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苏相这是要乱了祖宗成法!”礼部侍郎的嗓门震得铜铃乱晃,白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枯草,“女子无才便是德,怎能入朝为官?商人重利轻义,岂可参与国政!”他身后十几个官员跟着拍笏板,声音吵得我太阳穴直跳。
我低头看了眼袖中藏着的账本,羊皮纸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殿外突然刮进一阵风,卷起角落的奏章,“啪嗒”一声拍在御史大夫脸上。这荒唐的一幕让我突然想笑——大楚的朝堂,也该透透气了。
“诸位可知上月漕运亏空?”我扬起账本,琉璃瓦的光折射在纸页上,晃得前排官员眯起眼睛,“亏空三十万两白银,却连个窟窿都查不出。直到新晋户部主事江晚吟拿出复式记账法......”
“一个胭脂铺出身的女子,能懂什么漕运?”三品将军嗤笑一声,铠甲上的铜钉撞出清脆声响。我没接话,径直翻开账本最后一页,指腹抚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当江晚吟查出的贪墨官员名单露出时,殿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音。
右首角落传来衣料摩擦声,我余光瞥见吏部尚书攥着笏板的手青筋暴起。这人三天前刚收了盐商的重礼,此刻怕是怕得连后槽牙都在打颤。我故意顿了顿,让沉默像蛛丝一样缠住每个人的喉咙。
“江主事不仅查清了账目,”我猛地合上账本,惊得前排老臣身子往后缩,“还顺藤摸瓜揪出了漕运衙门的贪腐窝案。这等才干,诸位觉得比之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如何?”
殿外的日头不知何时偏了西,斜斜照在官员们青白的脸上。有人偷偷擦汗,有人低头装模作样看奏章,唯有礼部侍郎还梗着脖子:“就算如此,也不能坏了祖制......”
“祖制?”我往前半步,蟒袍下摆扫过青砖,“二十年前先帝遇刺,若不是我父亲拼死护驾,哪来今日的太平?可结果呢?”我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梁上的燕雀扑棱棱乱飞,“苏相府满门抄斩,我在死人堆里爬了三天三夜!这就是诸位守的祖制?” 死寂。
我转身望向龙椅上沉默的皇帝,他摩挲着腰间玉佩的动作和二十年前如出一辙。那时他还是个躲在父亲身后的小皇子,如今却能在我推行新政时,只字不提反对。当他微微颔首的瞬间,我知道,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退朝时暮色渐浓,我刚踏出午门,就看见街角茶馆二楼有人影一闪。那身藏青色衣料,和今早朝堂上反对最凶的御史中丞穿的一模一样。寒风卷起我的发梢,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软剑——父亲临终前说过,改革者的路,从来都是血与火铺就的。
回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轮声在寂静的长街格外刺耳。贴身侍卫阿九突然凑近车帘:“相爷,方才路过醉仙楼,有群人在雅间密会,属下听见......”他压低声音,“他们提到‘不能让苏瑶活着看到新政推行’。”
我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却比不上心里泛起的寒意。车窗外,灯笼次第亮起,映得街边乞丐碗里的铜钱泛着诡异的光。看来某些人已经坐不住了,可他们忘了——我苏瑶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会怕几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夜风送来更鼓声时,我站在书房窗前,看着月光把玉佩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半块莲花玉佩,是父亲用命换来的,如今终于等到了它重见天日的时候。突然,一阵细微的异响传来,我猛地转身,却只看见案头的诏书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我掀开轿帘时,鞭炮声正炸得震天响。林婉清的女子学堂门口挤满了人,胭脂水粉香混着炸鞭的硝烟味,呛得我直咳嗽。门楣上新挂的"桃李堂"匾额还沾着红绸碎屑,几个小丫头正踮着脚往下拽。
"苏相!您可算来了!"林婉清从人堆里钻出来,素色襦裙上沾着金粉,显然是刚揭过榜。她眼睛亮得惊人,拉着我就往院里跑,发间的白玉簪子晃得人眼花,"七个!咱们学堂出了七个女举人!"
东厢房的窗纸被拍得山响,我挤进去时,阿杏正跪在地上哭。她补丁摞补丁的袖口浸在泪水里,手里攥着的榜单边角都磨毛了。"先生......苏相大人......"她哽咽着说不下去,额头一下下磕在青砖上,"若不是您偷偷教我读书,若不是苏相改了规矩......"
林婉清蹲下身给她擦眼泪,指尖沾了满脸的泪渍也不在意。"傻丫头,快起来。"她替阿杏整理歪斜的头巾,"记住,你们笔杆子蘸的不是墨,是天下女子的盼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她俩身上镀了层金边,恍惚间我想起二十年前,母亲也是这样替我整理衣领,那时她还不知道,几日后全家就要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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