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传来三声鸟叫,是约定的暗号。陈兰回了两声,一个背着柴捆的货郎从树后转出来,正是根据地派来的交通员老周。他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陈同志,情况紧急?”老周放下柴捆,警惕地环顾四周。
“老周,日伪要搞新名堂了!”陈兰赶紧从竹篮里摸出竹筒,拆开层层包裹,把报纸和纸片递给老周,“东亚共荣人口管理株式会社,小林次郎,还有指纹采集……他们要把人钉死在地上了!”
老周接过纸片,借着林间的微光仔细辨认,眉头越皱越紧。他在根据地听过首长分析时局,说日军在正面战场受挫后,必然会在沦陷区加强“治安强化”,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到了户籍管理上。指纹、摄影,这些技术一旦用上,地下党员的活动将更加困难,群众想逃到根据地也会难如登天。
“得马上把消息送回根据地,首长们得连夜开会。”老周把纸片小心翼翼地塞进鞋底的夹层,又对陈兰说,“你在城里多留意那个‘株式会社’的动静,尤其是他们的技术设备从哪儿来,怎么运作。还有那个小林次郎,他的行踪和会议内容,能搞到多少是多少。”
“放心吧老周,灯笼铺的生意还得做下去。”陈兰把竹筒重新埋回海带里,“就是不知道他们这‘新花样’什么时候开始,城里的百姓怕是又要遭罪了。”
“遭罪也得抗!”老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硬气,“当年咱没枪没炮都敢跟鬼子干,现在他们搞这些花架子,咱就想法子拆了它!你回去告诉同志们,稳住阵脚,等根据地的指示。”
目送老周背着柴捆消失在密林深处,陈兰重新挎起竹篮,朝着城门方向走去。晨雾渐渐散去,远处江城的轮廓在灰蓝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城楼上飘扬的太阳旗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她知道,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敌人拿出了更精密的枷锁,而他们必须找到更锋利的钥匙。
回到吉祥巷,灯笼铺的门板刚卸下,就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走进来,操着生硬的汉语问:“老板,做不做‘西洋式’灯笼?要带玻璃罩子,能装电灯的那种。”
陈兰心中一动,这“西洋式灯笼”怕是接头暗语。她抬头一看,年轻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正是地下党组织新派来的情报员,代号“书生”。
“客官要多少?得先付定金。”陈兰按照约定回答。
“十盏,先付这个。”年轻人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伪币,放在柜台上。陈兰眼尖,看到伪币背面用铅笔划了个小小的“指纹”图案。
“客官稍等,我去库房看看材料。”陈兰把伪币揣进围裙口袋,转身进了里屋。书生跟进来,低声说:“陈姐,我刚从‘东亚共荣人口管理株式会社’楼下过,看见他们在装修,门口停着好几辆卡车,卸的都是铁柜子和玻璃片,像是照相馆用的那种。”
“小林次郎呢?”
“听说今天下午在伪市政府开会,讨论‘新户籍制度试点方案’,参会的还有各区伪保长。”书生推了推眼镜,“我混进会场旁边的茶水间,听到他们说试点区定在城西的‘富贵坊’,下月初一开始采集指纹和拍照,还说什么‘大日本帝国的科学管理,能让支那人安分守己’。”
城西富贵坊,那是富商云集的地方,日伪选那里做试点,显然是想先拿有头有脸的人开刀,再以此威慑普通百姓。陈兰咬了咬嘴唇,下月初,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了。
“你赶紧把试点区和时间的消息传给老周,我去联系其他同志,看看能不能在他们设备安装前做点什么。”陈兰拿出纸笔,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折成纸团塞进书生手里,“还有,想办法搞清楚他们采集指纹用的是什么墨水,拍照的底片存在哪儿,这些都是关键。”
书生点点头,将纸团藏进钢笔帽里,又恢复了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老板,那灯笼我下午来取。”说完,转身离开了灯笼铺。
陈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书生融入巷口的人流。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睛。她知道,仅仅把消息送到根据地是不够的,在沦陷区这片土地上,他们必须主动出击,用血肉之躯去阻挡日伪的“科学枷锁”。
隔壁张婶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大概是小顺子又被他爹揍了。陈兰想起小顺子昨天偷偷跟她说的话:“兰姨,我爹说日本人要给我们按红手印,像画押一样,是不是以后我们就不能跑了?”
不能跑?陈兰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不,不仅要跑,还要让所有想跑的人都能跑出去,让所有被按上红手印的手,都能握起反抗的拳头。
她重新拿起竹条,开始扎制一个新的灯笼骨架。这一次,竹条在她手里被削得格外锋利,仿佛不是在做灯笼,而是在打磨一把对抗黑暗的利刃。窗外,江城的上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流涌动中积蓄力量。而她和所有潜伏在黑暗里的火种,只等根据地的信号一到,便要燃起燎原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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