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金桂甜香,卷进摄政王府书房的菱花窗。那香气里混着墨汁的清冽与宣纸的微涩,在案头堆叠的奏折间萦绕。萧玦正伏案批阅军报,玄色蟒袍袖口拂过紫端砚台,惊起几点未干的墨星,在明黄奏章上洇开细小的涟漪。墨玉镇纸下压着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朱红印泥在"匈奴异动"四字上格外刺目,他握着狼毫的手却稳如磐石,笔尖在宣纸上划出凌厉的批文,那力道几乎要将纸背戳穿。
突然,黄花梨木门被叩出三记轻响,节奏犹豫而干涩,像老树皮摩擦青石。王嬷嬷佝偻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满脸褶子拧成的疙瘩——那模样活像坛子里腌了三年的酸梅干,每道纹路都浸着陈年老醋的酸气。她搓着青筋毕露的手背,指节因紧张而发白,麻布鞋底在青砖地上蹭出沙沙声响,打破了书房里凝固的空气。
"王爷,老奴有要事禀报。"她的声音压得比檐下燕窝里雏燕的呢喃还低,眼珠子却骨碌碌地往屏风方向瞟。
萧玦头也未抬,狼毫笔在"增兵三万"四字上重重顿了顿:"说。"那声音像冬日湖面的薄冰,听不出半分情绪。
"是关于王妃的..."王嬷嬷往前挪了半步,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老奴知道王爷疼王妃,可她今日又在揽月阁折腾呢!您猜怎么着?晌午头竟让四个小厮抬着软轿在花园里转圈,说什么'走路累得慌,要学嫦娥仙子云端漫步'..."她故意拖长语调,观察着王爷握笔的手是否有松动。
"哦?"萧玦终于挑眉,墨色瞳孔里映着窗外摇曳的竹影,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后来呢?"
"后来..."王嬷嬷咽了口唾沫,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仿佛吞下了颗酸梅核,"未时又让厨房做冰镇燕窝,说要'解秋老虎的闷'!这都八月中了王爷,露水都该结霜了,老奴劝了两句,她竟说老奴是'前朝穿越来的老古董,不懂本朝潮流'..."她越说越激动,枯树皮似的手指抖得更厉害,几乎要戳到王爷的案几上。
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爆出一声极轻的"噗嗤"笑,像新剥的荔枝核掉进玉杯,清脆又带着憋不住的笑意。萧玦握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唇角扬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依旧面如寒玉:"还有?"
"有啊王爷!"王嬷嬷以为寻到了同盟,往前凑得更近,身上的陈旧脂粉味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就说那搅衣桶吧,虽说省了些力气,可成何体统?下人们都在背地里说笑,说王府规矩不严呢!就连老夫人那边也...也念叨着要请宫里的教养嬷嬷来..."
"够了。"萧玦猛地放下狼毫笔,墨汁在砚台里溅起小朵涟漪,那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他抬眼时,眸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刺得王嬷嬷浑身一僵,"本王的夫人,想作就作。"
王嬷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佝偻的背脊瞬间挺了挺,又在王爷冷冽的目光中瑟缩下去:"王爷,您...您说什么?祖宗家法..."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萧玦打断她,指节叩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本王娶的是王妃,不是供在祠堂里的牌位。你们只需伺候好,再敢多嘴——"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森然,像腊月里的北风刮过檐角,"北库房的陈年账册缺人抄录,你去守着,这辈子别出来了。"
王嬷嬷吓得一哆嗦,脸上的粉霜簌簌往下掉,堆在皱纹里像未扫净的雪。她看着王爷眼底毫不掩饰的维护,那是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即使在老夫人面前也未曾有过。突然之间她明白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冰山王爷,早就被揽月阁那位作精王妃磨成了绕指柔,连耳根都因刚才屏风后的笑声泛起极淡的红。
屏风后的沈落雁听得心花怒放,指尖紧紧攥着绣着并蒂莲的锦缎一角,指腹因用力而泛白。她偷偷掀开条缝隙,只见萧玦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笔尖,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下颌线绷得笔直,可那抹极淡的红晕却从耳尖蔓延到脖颈,在玄色衣领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她在心里比了个天大的心形,差点没忍住跳出去抱住他——自家王爷,果然是全天下最靠谱的靠山!
"还愣着做什么?"萧玦抬眸,目光精准地扫过屏风缝隙,那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退下。"
王嬷嬷如蒙大赦,几乎是小碎步逃出了书房,那双裹过的小脚从未走得如此之快,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赶。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游廊尽头,沈落雁才像只撒欢的小兽,"噌"地从屏风后蹦出来,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剧烈晃动,蹭得萧玦下巴发痒。
"王爷~ 你刚才帅得能把天上的大雁都惊落下来!"她仰着脸,眼睛亮得像含了两泡蜜,映着窗外的阳光,仿佛落满了星辰。
萧玦顺势搂住她的腰,指尖划过她腰间系着的同心结,那是她亲手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用心:"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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