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毒辣的日光将摄政王府的梧桐叶烤得发蔫,叶隙间漏下的光斑在青石板上跳跃,蝉鸣黏腻得如同化不开的蜜糖,一声叠一声地往人耳朵里钻。沈落雁捏着一方水绿色的丝帕,蹲在九曲桥边,裙摆拖曳在微凉的荷塘水汽里。她盯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眉尖蹙得能夹死一只扑棱翅膀的红蜻蜓——月信迟了整整十日,晨起时闻见膳房飘来的鸽子汤香气,胃里就翻江倒海般恶心,这症状像极了话本里写的"有喜"。
"小姐,您都蹲了快半个时辰了,地上湿气重,仔细动了胎气……"贴身丫鬟锦儿提着裙摆蹲在旁边,圆脸上满是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像只鼓着腮帮子的小仓鼠。
"动你个大头鬼!"沈落雁啪地拍开她递过来的手,丝帕甩在锦儿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妃现在是在怀疑人生!"她猛地站起身,藕荷色的百褶裙扫过水面,惊起一对交颈而游的红鲤,溅起的水珠落在臂弯处,凉丝丝的。"去!立刻把张大夫给我请过来,记住,偷偷的!千万别让王爷知道半个字!"
锦儿被她瞪得一哆嗦,却还是福了福身小跑着去了。沈落雁望着荷塘里摇曳的荷花,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上次为了逗萧玦玩,假装孕吐骗了他一回,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她能笑上三天三夜。可这次……她下意识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静悄悄的,却像藏了只扑腾翅膀的蝴蝶,让她心慌意乱。前儿个她还瞒着萧玦,偷偷爬上后院那棵老槐树摘最新鲜的槐花,难不成真被张大夫说中了,胎气这么不禁折腾?
半个时辰后,张大夫捏着山羊胡跨进房门时,沈落雁正抓着一把桂圆干往嘴里塞,试图压下喉咙里的恶心感。老大夫刚把脉枕放上炕桌,她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腕,指甲上蔻丹染的凤仙花颜色都快被她啃秃了。
"王妃这脉象……"张大夫眯起眼睛,指尖搭在她腕上,山羊胡随着指尖的动作轻轻颤抖,"滑如走珠,沉稳有力,恭喜王妃!您这是有了!"他看着脉案上写下的"喜脉"二字,笑得像朵绽开的老菊花,"看这脉象,少说也有两个月了,还是个稳稳的男胎呢!"
"嗡——"沈落雁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一团响雷,手里的桂圆干"啪嗒"掉在锦缎裙摆上。玩脱了!真玩脱了!上次假孕时萧玦那又气又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次要是让他知道,以他那恨不得把她供在水晶罩子里的性子,往后九个月还不得把王府翻过来?她盯着那两个墨字,指尖微微发颤,不是激动,是心虚——前儿爬树的时候,她还跟锦儿打赌能摘到最高的花呢!
"真、真有了?"她声音发颤,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腕,"张大夫,您可别诓我,我前儿还上树摘果子呢,这……"
张大夫吓得差点从圆凳上滑下去,胡子抖得更厉害了:"我的王妃娘娘!怀胎三月最是要紧,这可万万使不得!从今日起,爬高上低的事儿可千万别再做了,走路都得让人扶着!"
锦儿在一旁早已喜极而泣,掏出手帕抹着眼睛:"小姐!您要当娘了!王爷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说不定能把王府的门槛都踏破!"
"高兴?"沈落雁嘴角抽搐,想起萧玦平日里故作高冷,实则宠溺无度的样子,心里那点不安突然被作精本性盖了过去。她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对着张大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张大夫,这事您可千万替我瞒着!尤其是王爷,半个字都不能透露!"
【场景转换:书房】
西斜的夕阳将书房的窗棂染成琥珀色,萧玦正伏案批阅军报,玄色蟒纹袍袖拂过铺满宣纸的桌案,腕间玉扳指在光影里泛着温润的光。沈落雁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脉案,在书房门口来回踱步,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先是愁云惨淡如丧考妣,转眼又眉开眼笑像捡到元宝,活脱脱一个被嬷嬷们讲的鬼故事吓傻的痴儿。
"有事?"萧玦头也未抬,笔尖在密报上圈出关键数字,墨点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
"有!大事!"沈落雁猛地推开雕花木门,"咚"地一声将脉案拍在萧玦面前,哭丧着脸,眼眶瞬间红得像刚偷吃过胭脂,"王爷,我好像……好像真的怀孕了!"
萧玦握笔的手骤然一顿,狼毫笔尖的墨滴落在"军情急报"四字上,晕染开一片狼狈的黑。他缓缓抬眸,墨色瞳孔里映着沈落雁皱成包子的脸,长睫在眼睑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又闹?"
"谁跟你闹了!"沈落雁拔高声音,指着脉案上的"喜脉"二字,指尖都在发抖,"您自己看!张大夫亲自把的脉,还能有假?"
萧玦放下狼毫,指尖触到脉案时微微颤抖。当"喜脉"两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平日里沉稳如古井的眼底翻起惊涛骇浪。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格外刺耳,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将那点震惊放大得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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