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是罗兰·谢诺科斯?"
亚伯猛地瞪大眼睛:"你认识他?"
"我们是一个小队的。他是我朋友。"杰瑞米苦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你和他真像。他总跟我们提起自己的儿子。而惠特尼……他逼我们在每封家书里都歌颂这位'英雄上尉'。"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没人揭发他?"亚伯的声音带着质问。
"一个普通步兵的话,谁会信?谁会为了我们得罪战功赫赫的上尉?"杰瑞米的声音越来越低,"不配合他的谎话,我们就别想活。大家都有沉默的理由……我的家人靠我的军饷过活,所以我也不敢反抗。到死都没能再见他们一面。"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量。
"但最可悲的是……你父亲比我们都有勇气。"杰瑞米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当面告诉惠特尼,要终结他的谎言。他要去追信使,把那些编造的家书截回来……"
"惠特尼当然不会允许。"
杰瑞米闭上眼,仿佛又看见那一幕——
"他割开了罗兰的喉咙。就那样笑着……看着我朋友被自己的血呛死。"
"你胡说!我父亲明明以跟随惠特尼上尉为荣!他在信里就是这么写的!他说不定还活着,只是......"
"他总跟我们说起那个玩具船,"杰瑞米轻声打断,"说那是他儿子亲手做的。"
亚伯突然噤声,下唇开始颤抖。
"我们约好......等他回家后要比赛放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哀伤从不在意你是活人还是亡灵。
"现在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亚伯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家里虽然穷,但至少......至少我以为父亲追随的是个英雄。他再也没回来,而我甚至不知道原因......"
"听着,"杰瑞米按住他的肩膀,"你参军是为了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而不是成为另一个惠特尼。你父亲为真相而死,但这不意味着他的死没有意义。"
亚伯抬手触碰脸颊,仿佛在期待那里会有泪水。他眨了眨干涸的眼睛。
"我相信你,杰瑞米。但我们能拿上尉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老兵嘴角浮现出多年未见的笑意。
"我就等着你问这个,"他压低声音,"活着时我最后悔的,就是帮他撒了那么多谎。但现在看来,亡灵至少有个好处——"他指了指酒馆窗外月光下的军营,"我们总能得到第二次机会。"
亚伯眼睛亮了起来:"需要准备什么?"
"简而言之?"杰瑞米举起酒杯,"一场盛大庆典。还有......"玻璃酒杯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一台投石机。"
他们没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惠特尼上尉在周年纪念日向其他"背弃者"发表演说——这场纪念他那场传奇胜利的演讲,关键就在于亚伯。当这位新晋的"无畏飞人"崇拜者谦卑地提出请求时,惠特尼丝毫没有起疑。更没人质疑与兽人那场战役的周年是否真的到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周年纪念。
但当惠特尼上尉看见那架巨型投石机时,却像生了根似的僵在原地——正是这件战争利器将他投射进了历史。杰里米精心修复了在洛丹伦废墟中找到的投石机,每个细节都完美复刻。
"我觉得这不太安全。"当亚伯领着惠特尼从惯常栖身的黑暗走向天光,径直朝向投石机弹射斗时,上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它足够结实。而且纯粹是为了仪式感。"亚伯向他保证,暗自惊讶惠特尼竟如此轻易相信了自己。这个年轻人向来痛恨说谎——说来奇怪,这是他父亲从小灌输的习惯。但现在再没有父亲会责备他的谎言了,而他将为此永远哀恸。
杰里米开始有节奏地呼喊:
"无——畏——飞——人!无——畏——飞——人!"
人群很快应和起来,颤抖的声浪在弯曲的街巷间回荡,渐渐变得坚实。惠特尼爬进投石斗笔直站立,沐浴在崇拜中。即便在人群里认出昔日部下,他也无动于衷。他们之间存在着默契,那是惠特尼创造的现实——由战争纽带维系的伟大真相。
至少他这么以为。当人群安静下来,惠特尼上尉在亚伯示意下开始演讲:"战争向我们索取太多。往往多到难以承受。战斗将我们逼至极限边缘......"亚伯突然递给他一个锡杯。
"这又是什么?"惠特尼问。"我想完全重现那晚情景,让大家亲眼见证您的壮举。"亚伯说,"您战前确实喝了酒。啊对。"上尉话音未落,人群中传来衣物窸窣与骨骼碰撞的尴尬响动。"等等,你怎么会......"惠特尼环顾四周,所有眼睛都盯着他。"噢!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个好心的女兵给我送麦酒,但我告诉她勇气源于内心而非酒精!"他将空杯砸向斑驳的铺路石,陶片应声碎裂。"刚才说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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