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暮春药香里的愁云
暮春时节,细雨如丝,打湿了青石板街。岐仁堂的铜葫芦幌子在檐下轻轻晃动,药香混着潮气弥漫开来,压过了隔壁早点铺的油条味。午后的诊所里,岐大夫正坐在酸枝木诊桌后,翻看一本线装古籍,书页间夹着的干薄荷散发出清冽气息。
“岐大夫,您可得救救我妈!”一阵急促的推门声打破了宁静,拎着帆布包的张大姐几乎是撞进了诊室。她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眉头紧锁,双手不自在地绞着衣角。
老太太名叫李秀兰,家住城郊老胡同,今年八十三岁。张大姐把母亲扶到诊床边的竹椅上,语速飞快地说:“您瞧她这后背,一到傍晚就跟火烤似的,三年了!起初以为是受潮,贴了膏药没用;找先生看过,说是什么虚阳外越,吃了不少引火归元的药,什么肉桂、附子都用了,反倒越来越重。现在晚上根本没法睡,翻来覆去起十几次,连喝口热水都觉得嗓子冒火。”
岐大夫放下古籍,先给老太太倒了杯温茶。老人接过茶碗的手有些颤抖,喃喃道:“岐大夫,我这病邪门得很,白天还好端端的,太阳一偏西,后背就跟点了把柴火似的,非得用烈酒擦才能勉强压下去。您说怪不怪,身上摸着不烫,自个儿却烧得心慌,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跟心里长了草似的……”
第一章:问诊察色辨百脉
岐大夫微微颔首,示意张大姐先别急。他先看了看老太太的舌苔——舌体偏瘦,舌质淡红却少津,苔薄白而干。接着伸出三指,轻搭在老太太腕部的寸口脉上。脉来浮大而数,按之却略显空软,如同葱管浮在水面。
“李大妈,您平时口苦吗?小便颜色如何?”岐大夫声音温和。
“苦!跟吃了黄连似的,早晨起来更厉害。小便也黄,像泡了浓茶。”老太太连忙点头。
“那吃饭呢?有时候想吃,有时候又闻不得油烟味?”
“正是呢!有时候饿了想啃口馒头,端到嘴边又没了胃口,连油烟味都觉得呛人。可有时候又觉得饿,吃两口就饱,心里堵得慌。”
岐大夫闭目沉吟片刻,手指仍搭在脉上。诊所里很静,只有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张大姐忍不住追问:“大夫,我妈这到底是啥病?咋就这么难治呢?”
“别急,”岐大夫睁开眼,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金匮要略》节录图上,“你母亲这症候,倒像是经典里说的‘百合病’。”
“百合病?是因为吃百合太多了吗?”张大姐一脸疑惑。
“非也非也,”岐大夫摇摇头,指着图中“百脉一宗,悉致其病”的字句,“这‘百合’二字,不是指药材,而是说人体百脉如同枝叶同出一宗,当阴液耗伤,虚热内生,百脉失和,就会出现这种‘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如寒无寒,如热无热’的怪症。你母亲后背发热,看似实热,实则是阴虚生内热;傍晚属阴,阴不制阳,所以发热定时而作;口苦、尿赤、脉数,都是虚热内扰的征象。”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之前用了温阳药无效,反致加重,正是因为没有辨清虚实。虚阳外越与阴虚内热,看似都有发热,病机却天差地别。前者是肾阳不足,虚阳浮越,需用附子、肉桂引火归元;后者是心肺阴虚,虚热上扰,当以滋阴清热为要。你母亲舌瘦少津,脉浮大而数,显然是阴液亏耗在先,虚热内生在后。”
第二章:古籍里的千年验方
张大姐听得似懂非懂,搓着手问:“那该用啥药呢?您快给开个方子吧。”
岐大夫起身走到药柜前,手指拂过刻着药名的楠木抽屉:“《金匮要略》里治百合病,有个经典方叫‘百合地黄汤’。百合清润肺心,生地滋补肾阴,两味药合用,既能清透虚热,又能滋养阴液,正是对证之方。”
他一边说,一边称量药材:“百合味甘性平,《神农本草经》说它‘主邪气腹胀心痛,利大小便,补中益气’,这里的‘补中益气’,并非人参黄芪那种温补,而是指清除虚热后,脾胃得以安和。它既能润肺止咳,又能通利小便,使虚热从小便而去。生地呢,《本经》言其‘主折跌,绝筋伤中,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善能滋阴凉血,养血润燥,与百合配伍,一上一下,清滋并用。”
“就两味药?”张大姐有些惊讶,“之前吃的方子十几味药都不管用,这两味能行吗?”
“中医用药,贵在对证,不在药味多寡。”岐大夫将称好的百合和生地包进桑皮纸,“你母亲的病,病在百脉失和,阴虚内热,恰如旱田龟裂,只需要甘霖滋润,无需杂肥堆砌。这百合地黄汤看似简单,却是仲景先师留下的千年验方,专克这种‘百脉一宗’的虚热之证。”
他又叮嘱道:“回去后用泉水煎药,先煮百合,再入生地,煎好后温服。头一剂先喝半碗,观察反应。这药性偏凉润,若脾胃虚弱者,可少加几片生姜调和。服药期间,忌辛辣、油腻、腥发之物,保持心情舒畅,不可忧思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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