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丝绸庄里的破风箱
谷雨前的雨丝如棉,将青云巷的青石板洇成黛色。张玉环的"锦云绸庄"里,伙计们正忙着收晾绸缎,忽听得后堂传来"呼哧呼哧"的声响,像极了破风箱漏气。管事的老王头掀开竹帘,只见东家瘫在太师椅上,脖子伸得像鹅,嘴张着合不拢,每喘一口气,喉咙里就发出"呀呷"的怪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直飞。
"快!快请岐大夫!"老王头扯着嗓子喊,抓起桌上的二陈汤药渣就往地上泼,"前儿个喝了邻街李郎中的药,咋更厉害了?"
岐大夫背着药箱进门时,正见张玉环攥着椅把,指节发白。"张老板,这病啥时候起的?"他放下药箱,取出丝绢擦手。
"唉..."张玉环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半月前走镖遇着大雨,回来就咳嗽,谁知越来越重,现在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他指着桌上的药碗,"李郎中说俺这是痰湿,喝了三剂二陈汤,痰没去,倒喘得像拉锯。"
岐大夫伸出三指搭在张玉环腕上,眉头渐渐蹙起。脉象浮紧如弓弦,重按又带滑象,恰似雨前池塘里涌动的泥鳅。再看舌苔,白腻如浆糊,舌边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渣。"您这不是单纯的痰湿,是新寒裹着旧痰,把肺窍堵住了。"
张玉环眼睛瞪得溜圆:"寒?俺天天在绸缎庄里窝着,咋会受寒?"
"肺主皮毛,"岐大夫取过桑皮纸,"就像绸缎见了水会缩水,肺遇了寒就会收缩。您半月前淋雨,风寒从皮毛钻进肺里,把原本就有的痰饮冻成了冰疙瘩,堵在气道里,这才喘得厉害。"他指着窗外的雨丝,"就像这雨帘,看着细,下久了也能淹了街道。"
【贰】药碾子里的玄机
老王头捧着药渣进来:"岐大夫,您看李郎中这药...?"
岐大夫捻起药渣闻了闻:"二陈汤是好方,可只治痰湿,不治风寒。就像扫雪只拿扫帚,不穿棉袄,越扫越冷。"他起身从药柜里取出麻黄、杏仁、甘草,"得用三拗汤,把这层寒壳撬开。"
张玉环盯着麻黄:"这不是发汗的药吗?俺都喘成这样了,再发汗不得虚脱?"
"《伤寒论》说'太阳病,喘而胸满者,不可下,宜麻黄汤',"岐大夫边碾药边说,"您这脉浮紧,是风寒束表;喘而胸满,是痰阻气道。就像绸缎被雨水糊在柜台上,得先揭开布,才能晒透。麻黄辛温,能把皮毛的风寒发出来;杏仁降气,能把肺里的痰往下顺;甘草调和,让药力走得均匀。"
他将碾好的药末递给老王头:"记住,用井水三碗,煎成一碗,趁热服。服后喝碗热米汤,盖上棉被发发汗。"
老王头接过药包,又犯了难:"岐大夫,前儿个喝药就没见效,这...?"
"李郎中是'扬汤止沸',俺这是'釜底抽薪',"岐大夫擦着药碾,"您看这麻黄,《本草纲目》说它'散目赤肿痛,水肿,风肿,产后血滞',最能通肺窍。但这药性子猛,就像快刀斩乱麻,用对了立竿见影,用错了伤筋动骨。"
【叁】棉被下的汗雨
夜半时分,张玉环的绸缎庄里灯火通明。老王头守在床边,见东家喝完药后直冒冷汗,被褥都湿了半截,吓得正要去叫人,却见张玉环忽然坐起身,抓起痰盂就吐。
"咳咳...呸!"一口浓痰吐在盂里,黏得像糨糊,接着又是一口,半盏茶功夫,竟吐了小半盆。张玉环抹着嘴,忽然长舒一口气:"怪了...胸口没那么堵了。"
老王头凑近一看,痰盂里的痰色白质黏,还带着些泡沫,像打翻了的米浆。"东家,您再喘喘看?"
张玉环试着吸了口气,虽然还有些气短,但喉咙里的"呀呷"声轻了许多。"真神了!"他捶着胸口,"就像有人把堵在嗓子眼的棉絮扯出来了。"
天明时岐大夫来复诊,见张玉环斜倚在床头,虽面色仍白,却能连贯说话了。"脉浮紧已去,滑象也减了,"岐大夫收起脉枕,"痰去寒散,肺窍通了。记住,接下来三天喝些小米粥,别沾油腻。"
张玉环拱手作揖:"岐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往后俺一定忌口,再也不贪凉了。"
【肆】绸缎堆里的旧疾
两年后的端午,青云巷飘着粽叶香。张玉环的绸缎庄正忙着发往西域的货,他却又犯了哮喘,这次比上次更重,痰声漉漉,面唇青紫。老王头飞奔到岐仁堂,却见岐大夫正在晒药。
"唉..."岐大夫看着老王头带来的痰盂,里面的痰黄稠带血,"他是不是吃了啥发物?"
"别提了!"老王头跺着脚,"前儿个接了笔西域的大生意,高兴得很,晚上就着螃蟹喝了两盅黄酒,谁知半夜就犯了..."
岐大夫沉默片刻,取出三拗汤原方,却又放下了:"这次不一样了,寒邪虽去,痰热内生,得用麻杏石甘汤。"他看着窗外的龙舟,"可张老板这病,根子在肺,更在脾。当年病好后,俺让他忌生冷油腻,他却以为好了就万事大吉,脾胃又生了痰,遇着诱因就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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