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丝绸庄里的绣绷尘
暮春的雨丝缠在青云巷的飞檐上,将朱公亮的"锦绣庄"幌子洇成深紫。当岐大夫背着药箱跨进门槛时,正见一匹杭绸从绣架上滑落,盖住了满地的绣绷——那些曾被朱秀娘指尖磨亮的竹绷,如今蒙着薄尘,像被遗忘的月光。
"岐大夫!您可来了!"朱公亮攥着帐本的手在发抖,杭绸袍角沾着墨渍,"小女这病...唉,整整一年了,经血断流,人瘦得像片叶子,昨儿个称体重,竟轻了三十斤!"
内室里,朱秀娘斜倚在锦缎堆里,往日能绣出晨露的指尖,此刻苍白得像未染的素绢。她望着窗外的雨帘,忽然咳嗽起来,胸前的衣襟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如同风中残烛。
"秀娘,让岐大夫看看。"朱公亮掀起帐幔,樟木箱里的嫁衣料子簌簌作响。岐大夫伸出三指搭在秀娘腕上,只觉脉象细数如游丝,仿佛深秋的蛛网上挂着晨露,稍一碰就会断裂。再看舌苔,淡白如纸,舌边还留着啃咬的齿痕。
"朱老板,"岐大夫收回手,望着墙上未完成的《洛神赋》绣品,"令嫒这病,根子在心里,叶子黄在脾上。"
朱公亮瞪圆了眼:"心脾?她天天在绣房里待着,能有啥心事?"
"《素问》说'二阳之病发心脾,有不得隐曲,女子不月',"岐大夫取过桑皮纸,"心是管血的掌柜,脾是种地的农夫。您看这绣线,"他指着散落的丝线,"心掌柜没看好库房,脾农夫没种好庄稼,气血就像断线的绣线,接不上了。"
【贰】药柜前的丝线喻
朱公亮捧着药方,眉头拧成了杭绸结:"逍遥散加归脾汤?这柴胡、当归能管用?"
"您看这柴胡,"岐大夫从药柜取出柴胡,根须如女子发丝,"《本草纲目》说它'主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就像绣娘解开缠结的丝线,能把心里的郁结散开。当归呢,"他又拿出褐色的根茎,"是血中之友,能带着气血回巢,就像绣线找到了绣绷。"
秀娘忽然轻声说:"岐大夫,俺这手...还能拿绣针不?"她望着自己细瘦的手指,指甲上还留着去年染的凤仙花色。
"能!"岐大夫将归脾汤的药材摊开,"党参、黄芪是健脾的好农夫,能让土地肥沃;白术、甘草是护田的篱笆,能挡住湿气。您看这龙眼肉,"他举起晶莹的果肉,"补心安神,就像给绣房点上暖灯,让气血能安心织布。"
朱公亮仍有疑虑:"可前儿个城西的郎中说,这是瘀血堵了,得用桃仁、红花冲一冲..."
"那是治标不治本,"岐大夫打断他,"就像绣绷上卡了线头,不慢慢解开,反而用力拽,只会把整匹布扯坏。令嫒这病,是气血不足,就像纺车没了棉花,硬摇只会磨坏轮轴。"
【叁】绣房里的药香雾
七日后,岐大夫复诊时,绣房里弥漫着药香与龙眼的甜气。秀娘正倚着窗棂,手里捧着一碗归脾汤,碗沿沾着褐色药渍,像新染的绣线。
"昨晚出了身透汗,"朱公亮递过脉枕,"半夜里说饿,吃了小半碗粥。"
岐大夫搭脉时,见脉象虽仍细弱,却多了些和缓之意,如断线的绣线被轻轻接上。"脾土渐温,心灯渐亮,"他看着秀娘日渐红润的脸颊,"记住,这药得温着喝,就像绣活儿得慢慢做,急不得。"
秀娘忽然指着案上的绣绷:"岐大夫,俺想把这《洛神赋》接着绣完..."她的指尖划过洛神的衣袂,那里本该绣上流动的云纹,如今却停在半空中。
"好啊,"岐大夫笑道,"但得先喝了这碗药。您看这当归,"他指着药渣里的根茎,"能让您的气血像绣线一样顺滑,到时候绣出的云纹,准能飘起来。"
然而半月后,朱公亮却哭丧着脸来到岐仁堂。"岐大夫,俺...俺听了别人的话,给她换了药方..."他手里攥着张攻破之剂的药方,上面写着三棱、莪术等峻猛之药。
"胡闹!"岐大夫拂袖而起,"就像绣娘刚拿起针,你却让她去劈柴!"
【肆】丝线断处的警世钟
当岐大夫再次踏入锦绣庄时,秀娘已瘦得脱了形,往日能穿针引线的手,此刻连茶碗都端不稳。药柜上放着半碗未喝的攻破药,汤色黑沉,像染坏的绸缎。
"脉象细数如悬丝,"岐大夫放下脉枕,声音发颤,"脾土已败,心血耗竭...当初怎么说的?'二阳之病发心脾',心脾是气血的爹娘,爹娘没了,孩子哪能活?"
朱公亮扑通跪下,杭绸袍角浸在药渍里:"岐大夫!求您再想想办法!"
岐大夫望着窗外飘落的绣线,缓缓摇头:"《脾胃论》说'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如今源头已枯,再好的药也难回天。就像绣绷散了架,再多的丝线也绣不出花了。"
三日后,锦绣庄的绣架全部蒙了白布。出殡那天,岐大夫送了副挽联:"一针一线皆心血,一补一攻判死生"。老王头看着灵柩,忽然想起秀娘曾说,她绣的洛神衣袂总飘不起来,如今才明白,原来是气血不足,绣线没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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