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北风像把钝刀,刮在脸上生疼。岐仁堂斜对面的胡同里,李大爷和李二爷兄弟俩的砖房总飘着煤烟味。哥哥五十八岁,弟弟五十二岁,守着老宅子过活。弟弟李二宝搓着冻红的手往煤炉里添块蜂窝煤,铁炉盖"哐当"一盖,火星子从炉缝里溅出来:"哥,这天儿没个暖气可真熬人,咱把门窗都堵严实点,别让热气跑了。"
哥哥李大宝正往窗缝糊报纸,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结了层霜:"可不是,昨儿听隔壁王婶说她孙子冻感冒了,咱这煤炉得可劲烧。"兄弟俩把朝南的窗户用塑料布封死,北边的木窗钉上棉被,只留厨房一扇小气窗透点风。煤炉上炖着白菜豆腐,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能看见空气里浮着细小的煤尘。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眼看要出正月,兄弟俩却先后犯了怪病。先是李大宝早上起来总觉得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喘口气都得使劲儿吸气,跟干了重活似的。他以为是天冷着凉,熬了碗姜汤喝,没见好。没两天李二宝也跟着胸闷,说话都气短,俩人气喘吁吁地蹲在院子里晒太阳,活像两条离了水的鱼。
"哥,咱这是不是中了邪?"李二宝扶着墙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咋跟被人掐着脖子似的难受?"李大宝捶着胸口咳嗽两声:"别瞎说,明儿找街口的刘大夫看看去,他去年给我治过咳嗽。"
刘大夫是胡同里的老中医,搭了脉就皱眉头:"脉沉弦,胸口闷堵,这是气滞啊。"他提起笔开方:"枳实、厚朴、木香各三钱,先破破胸中的滞气。"兄弟俩抓了药回去煎,喝了三天,胸口没松快,反倒觉得小腹往下坠着疼,李大宝更是连炕都下不来了,喘气时喉咙里"嘶嘶"作响,脸憋得发青。
李二宝吓得够呛,骑着电动车就往岐仁堂跑。那会儿刚过惊蛰,岐大夫正往药柜里添新采的茵陈,见李二宝进门时差点撞翻药架,脸色灰败,说话都接不上气:"岐、岐大夫,快救救我哥!还有我...我们快喘不上气了..."
岐大夫扶他坐下,倒了杯温陈皮水:"别急,慢慢说。先说说你们啥时候开始不舒服的,之前都用过啥药?"
"就打从正月里煤炉烧得最旺那阵子开始,"李二宝抹着额头的冷汗,"先是我哥胸闷,后来我也这样,找刘大夫开了破气的药,吃了更严重,我哥现在都快不行了!"
岐大夫先跟李二宝来到胡同里的砖房。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煤烟味,屋里密不透风,煤炉还在烧着,炉火烧得正红。李大宝躺在炕上,双眼半睁,呼吸浅促,手按在胸口直哼哼。岐大夫先探了探他的额头,不发烧,再搭脉:脉沉细而迟,右脉尤其微弱,像琴弦快断了似的。又看李二宝的脉,同样是虚弱迟缓。
"你们冬天一直这样关着门窗烧煤?"岐大夫走到窗边,掀开棉被一角,只见玻璃上凝着厚厚的水汽。
"是啊大夫,不然屋子不暖和啊,"李二宝搓着手,"难道是煤烟闹的?可我们没头晕恶心,不像中煤毒啊。"
岐大夫没说话,先让李二宝把所有门窗都打开,又把煤炉提到院子里。新鲜空气灌进屋子,兄弟俩立刻觉得胸口松快了些。岐大夫这才坐下,缓缓说道:"你们这病,根儿就在这密不透风的煤炉上。《黄帝内经》说'大气积于胸中,命曰气海',这胸中大气就像撑起你们肺叶的一把伞,能让你们自由呼吸。可你们把屋子封得跟铁桶似的,煤火烧着,把屋里的'清气'都耗干了。"
他指着桌上的空茶杯:"这大气啊,一半靠脾胃运化食物生成的'谷气',一半靠吸入的'清气'。你们整天吸不到新鲜清气,煤火的浊气又伤了肺,时间一长,这'大气'就像漏了气的气球,往下陷了。之前大夫用破气药,好比对着漏气球再扎几针,气跑得更快,所以越治越重。"
李二宝听得直拍大腿:"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咋吃了药更难受呢。那我哥这...还有救不?"
"别急,找到了病根就有法子。"岐大夫拿出银针,先在李大宝胸前的膻中穴轻轻刺入,又在足三里扎了两针,"你们看,现在开了窗,吸了清气,是不是舒服点?这说明大气下陷不是没救,只是需要把它升提起来。"
回到岐仁堂,岐大夫铺开药方写道:"黄芪一两,升麻三钱,柴胡二钱,桔梗二钱,干姜三钱。"他指着黄芪说:"这味药是升陷汤的君药,《神农本草经》说它'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补虚',最能大补胸中大气,就像给漏气球打气。"
"升麻、柴胡是引经药,能带着黄芪的药力往上升,好比给气球装个打气筒。桔梗能开宣肺气,把陷下去的大气托起来。"岐大夫又拿起一块干姜,"你们说心里发凉,小腹坠疼,这是大气下陷久了,心肺阳气也虚了。知母本是滋阴的,但你们阳虚,所以换成干姜,它能温心肺、散里寒,就像在屋里生个小火盆,暖一暖那下坠的阳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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