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大夫......咳咳......救命......"王伯的白衬衫湿得能拧出水,手帕捂在嘴上,指缝里漏出的气带着铁锈味。他孙子小宇急得脸通红:"大夫,我爷爷早上咳出血了,医院说要住院,他非得来您这儿。"
岐大夫赶紧把他们让进里间,拉开后窗通风。穿堂风带着药草的清气涌进来,王伯才顺过一口气:"我这病,十年了......咳咳......一到夏天就犯。"
岐大夫解开他的衣襟,胸口的皮肤松垮得像揉皱的纸,按下去软软的,回弹得很慢。"您这是虚喘,肺脾心肾都亏了。"他指尖搭在王伯腕脉上,脉象细得像游丝,"《难经·四难》说'呼出心与肺,吸入肾与肝',您这口气吸不深,是肾没力气托着。"
小宇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检查单:"医院说爷爷是肺气肿,肺像破了的气球,存不住气。"
"气球破了,得先补皮子,再充气。"岐大夫转身从药柜取药,党参粗得像小手指,麦冬润得发亮,"这党参,《神农本草经》说它'主补中益气',就像给肺填棉花;麦冬'主心腹结气',能把堵在胸口的痰化开。"他把药材摆在竹筛里,"您看这五味子,酸得能掉牙,《本草纲目》说它'敛肺滋肾',就像给漏气的气球扎个结。"
王伯喘着问:"这药......苦不苦?我......咳咳......怕苦。"
"加了陈皮和法半夏,有点橘子香。"岐大夫抓起陈皮,撕了一小块递给他,"您尝尝,这是去年的新会陈皮,越陈越香,能化痰顺气。"
小宇凑近看药方,指着"熟地三十克"犯愁:"这药黑乎乎的,我爷爷不爱喝深色的汤。"
"这熟地可是好东西。"岐大夫取过一块熟地,放在王伯手心,"您摸,软乎乎的像蜜饯,是用黄酒蒸了九次的,《本草纲目》说它'填骨髓,长肌肉',您这身子骨,就得靠它补。"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川贝粉,您每次喝药时掺一勺,有点清甜味。"
回家路上,小宇推着轮椅,王伯坐在上面,手里攥着陈皮时不时嚼一口:"以前在学堂教《论语》,'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现在连楼都下不去,还谈什么乐山乐水。"
"爷爷,岐大夫说您喝药就能好。"小宇帮他擦汗,"我查了,三脏养肺汤是老方子,好多人喝了都不喘了。"
王伯叹口气:"我这肺,就像漏了的风箱,怕是补不好了。"
可喝到第三天,王伯就能平躺着睡半个时辰了。小宇来抓药时,兴奋得脸通红:"大夫,我爷爷昨晚没坐起来!他说胸口像松快了,痰也能咳出来了,不是以前那种堵在嗓子眼里的黏痰。"
岐大夫点点头:"加十五克谷芽吧,他这几天没胃口,谷芽能醒脾。"他又写了张纸条,"让您爷爷每天早上晒晒太阳,就晒后背,半个时辰就行,《黄帝内经》说'背为阳,阳者主气',晒背能补肺气。"
入伏后连下了三天雨,王伯的喘又重了些。小宇推着他来复诊,轮椅碾过积水,溅起一串水花:"大夫,我爷爷说雨天喘得厉害,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岐大夫掀开王伯的衣襟,胸口的皮肤发白发凉。他摸了摸脉,沉缓得像雨天的河水:"《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雨气通于肾',雨天湿气重,得加味药。"他在药方上添了"桑白皮十五克","这桑白皮,能利水消肿,把肺里的湿气排出去。"
王伯喘着说:"我......咳咳......想......看书。"
"等不喘了,我陪您去图书馆。"小宇帮他顺气。
岐大夫笑着说:"再过半月,您就能自己翻书了。"
果然,处暑那天,王伯拄着拐杖走进岐仁堂,虽然还喘,但步子稳了不少。他手里拿着本线装的《唐诗三百首》:"岐大夫,我给您背首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咳咳......你听,不费劲吧?"
岐大夫接过诗集,书页间夹着片晒干的陈皮:"您这是把药香藏诗里了。"
"昨儿跟老同事下棋,赢了三局!"王伯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他们都说我气色好,不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
阿竹端来新泡的麦冬茶,王伯呷了一口:"这茶比医院的葡萄糖水好喝。"
岐大夫望着窗外的老槐树,叶子在秋风里沙沙响,像在应和王伯的笑声。他忽然想起《金匮要略》里的话:"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这温药,不仅是药材,更是心里的那点盼头。
三、霜降:水泥厂的水肿腿
霜降那天刮起了北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扑在岐仁堂的窗纸上。傍晚,一辆三轮车停在门口,车斗里铺着厚棉被,张叔躺在上面,盖着两床棉絮还瑟瑟发抖。他儿子张强跳下车,搓着冻红的手冲进堂屋:"岐大夫,您救救我爹!"
岐大夫掀开车帘,一股寒气裹着药味涌出来。张叔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嘴唇乌青发紫,双腿肿得把裤管撑得发亮,一按一个深坑,半天弹不起来。"水泥厂退休的?"岐大夫摸了摸他的腿,皮肤冰凉得像块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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