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跌跌撞撞地冲到书桌前,动作因为急切和虚弱而显得笨拙。她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发疯般地翻找着。信件、文件、泛黄的照片被她胡乱地扫落在地,发出簌簌的声响。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绝望的哭腔。
“在哪里……日记本……祖父的日记本……”她喃喃自语,像一头迷失在丛林中的小兽。
程长赢沉默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裤脚滴落在深色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像一个局外的观察者,冷眼注视着苏晚晴在昏黄光晕下崩溃的寻找。直到她的目光,骤然凝固在书桌最下方那个不起眼的、带着古老黄铜锁的暗格抽屉上。她猛地扑过去,手指抠住抽屉边缘,用力向外拉。抽屉纹丝不动。
“锁住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绝望地拍打着抽屉,“钥匙……钥匙在哪里?”
程长赢的目光扫过书桌,最终停留在桌角一个沉重的黄铜墨水瓶镇纸上。他走过去,拿起那冰冷的金属。苏晚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下意识地侧身让开,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程长赢举起沉重的镇纸,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向那把精致却脆弱的黄铜小锁!
“铛!铛!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响!每一次重击都像砸在苏晚晴的心上,她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那被砸碎的不只是锁,更是她引以为傲的家族荣光。几下沉闷的撞击后,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锁扣崩飞,抽屉被砸开了。
苏晚晴颤抖着伸出手,从抽屉深处捧出一个用深蓝色厚绒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体。她一层层揭开那柔软的绒布,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终于,一本厚重的、封面是磨损的深棕色皮革、边缘镶嵌着已经氧化发黑的银质包角的笔记本露了出来。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岁月留下的无数划痕和印记。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冰凉的颤抖,翻开了那承载着家族最沉重秘密的第一页。
泛黄的纸张上,是褪色的蓝黑墨水留下的、刚劲有力的字迹,落款日期赫然是:1949年10月28日。
【……兵败如山倒,撤离在即。城郊军需库内封存之‘樱雪’制剂(注:日军代号,实为芥子气及路易氏剂混合毒剂),计十二大桶,乃帝国遗留之剧毒。上峰密令:就地销毁,不留痕迹。】
【然,销毁需特殊高温焚化炉,仓促间何寻?若引爆或深埋,一旦泄露,遗祸子孙,此千古罪人之名,吾苏振邦万死难赎!思虑再三,夜不能寐。】
【……得悉苏军顾问团即将接管此区域,其手段酷烈,若以此毒剂为据,构陷我方‘私藏违禁武器’,恐遭灭顶之灾……】
【……寅夜,亲率心腹死士三人,着防化服(缴获日军旧品,堪堪可用),以特制铅封铁桶,秘密转运此毒剂。地点选定城西清风里,彼时乃废弃砖窑厂,地下结构复杂,且有天然黏土层可隔绝渗透。深掘二十米,以水泥浇筑密封……此事绝密,参与者皆已妥善安置,远遁海外,此生不得返。】
【……此非私藏,实为无奈之‘封存’。待他日局势明朗,国家强盛,必有技术可妥善销毁此等恶魔之涎。若……若真有不测泄露之日,此记录或可证苏家非为私利,实乃断尾求生,为保一方百姓暂避锋芒之权宜……然,此心可昭日月,此罪亦难逃天谴!后世子孙若见此记,当知先祖之痛彻心扉,当竭力弥补此滔天罪愆……切记!切记!】
字里行间,充满了那个特殊年代的挣扎、恐惧、无奈和一种沉重的、近乎悲壮的担当感。苏晚晴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颤抖着,一页页翻下去。记录断断续续,跨越了数十年。有对毒剂封存点地质变化的担忧,有对技术发展的渺茫期盼,更多的是深埋心底、日夜折磨的负罪感。直到最后一页,字迹已变得苍老颤抖:
【1998年秋……听闻清风里划入旧城改造范围,拍卖在即。惊惧交加!多方打探,买家乃新兴之‘龙腾实业’……其背景复杂,恐非善类。若深挖地基……后果不堪设想!奈何吾已老朽,力不从心……晚晴年幼,此事绝不可令其知晓,徒增负担,污其清白……此罪孽,当随吾身,永埋黄土……】
苏晚晴捧着日记本,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日记本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摊开着,露出祖父那临终前充满无尽悔恨与担忧的字迹。
“你看到了……”她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眼神却是一片空洞的荒芜,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这就是真相……苏家偷藏了毒剂,为了自保,为了在乱世中求得一丝喘息……为了不被更强大的力量碾碎……却埋下了更深的祸根……” 她看着程长赢,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骄傲、算计或柔情,只剩下被彻底剥开、鲜血淋漓的脆弱和绝望的认命。“我是苏振邦的孙女,血管里流着罪人的血。无论我知不知情,这罪……我担了。” 她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报警吧,程长赢。或者……你亲手了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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