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脖颈,露出那段白皙却带着烧伤旧痕的肌肤,像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带着一种凄凉的、彻底放弃的平静。
程长赢站在原地,如同凝固的雕塑。书房里死寂无声,只有苏晚晴压抑的啜泣和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祖父日记里那些沉痛挣扎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更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偷藏毒剂是罪,无可辩驳。但那字里行间浸透的,并非贪婪,而是在时代洪流碾压下,一个渺小个体为了家族存续、甚至是为了避免更大灾难而做出的、充满血泪的、绝望的选择。那种在黑暗深渊中背负巨石踽踽独行的窒息感,他太熟悉了。前世破产跳楼前,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压垮的绝望,与日记中苏振邦的笔触何其相似!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有些僵硬。没有去看苏晚晴引颈就戮的姿态,目光却落在了那本摊开的日记最后一页,祖父苍老的字迹旁。那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一角硬质的白色边缘。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开那页薄薄的、承载着临终忏悔的纸张。
一张裁剪下来的、微微泛黄的旧报纸碎片露了出来。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报纸上的图片和标题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一股冰冷的、直达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一则简短的社会新闻,豆腐块大小,刊登在报纸不起眼的角落。图片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一个男人从高楼坠落的瞬间剪影!那栋楼……那栋让他前世所有梦想和生命一同摔得粉碎的烂尾楼!
而新闻标题,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眼球:
【地产新星梦碎!前“启明”合伙人程长赢疑因债务重压,于‘鼎峰国际’项目烂尾楼顶跳楼身亡!】
日期:2023年11月15日!
程长赢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倒流!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模糊却无比熟悉的图片,盯着那个标注着前世自己死亡日期的标题。2023年11月15日!这是他深埋心底、绝不可能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是他逆天改命、浴火重生的原点!这张报纸……这张属于未来的死亡通知书,怎么会出现在苏振邦几十年前的日记本里?!
时空在这一刻彻底错乱、崩塌!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抬头,看向跪在地上、闭目待死的苏晚晴。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苍白的侧脸,泪水无声滑落,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凄美。她对此毫不知情!她甚至不知道这张报纸碎片的存在!
祖父苏振邦……那个在1949年雨夜埋下毒剂的老人……他到底知道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程长赢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张小小的、来自未来的死亡预告上,又猛地移向摊开的日记本上苏振邦临终前那颤抖的字迹:“此罪孽,当随吾身,永埋黄土……” 永埋黄土?那这张昭示着未来的报纸碎片又算什么?一个警告?一个预言?还是……某种超越时空的、无法理解的因果纠缠?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前世坠楼时那呼啸的风声、骨骼碎裂的剧痛、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丝不甘……所有被他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席卷而来,与眼前这张冰冷的报纸碎片重叠、撕扯!他仿佛又站在了那栋名为“鼎峰国际”的烂尾楼顶,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喊和灵魂深处的战栗。掌心那枚刻着“以毒攻毒”的戒指,冰冷的棱角深深硌入皮肉。
苏晚晴似乎被这不同寻常的、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声响惊动。她茫然地睁开泪眼,顺着程长赢那如同被石化、死死盯着日记本某处的、充满了极度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的目光看去。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张露出的、泛黄的旧报纸碎片上。那模糊的坠楼图片和标题,在昏黄的灯光下,对她而言却显得陌生而遥远,只是一则普通的社会悲剧。
“那……是什么?”她沙哑地问,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绝望。
程长赢没有回答。他像一尊刚从千年冰封中挣脱的石像,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艰涩和沉重。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去碰那张报纸碎片,而是越过了它,轻轻合上了那本承载着家族原罪和时空谜团的深棕色皮革日记本。厚实的封面发出轻微的“啪”声,隔绝了那个1949年的雨夜,也暂时隔绝了2023年的死亡预告。
然后,他弯下腰,没有去拉苏晚晴,而是捡起了掉在两人之间地毯上的那支枪。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传来。他看也没看,手臂猛地向后一挥,用尽全力将枪狠狠掷向书房角落巨大的壁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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