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长赢新型材料厂巨大的筒仓和连绵的厂房上。只有几盏高悬的氙气大灯,像几颗冰冷的星辰,切割出惨白的光域,勉强照亮厂区内纵横交错的传送带和堆积如山的原料。空气中浮动着水泥粉尘特有的、干燥而略带腥气的味道,吸入肺里带着一种粗粝的磨砂感。
王海缩着脖子,努力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塞进保安亭狭窄的塑料椅里,厚重的棉大衣也挡不住后半夜渗骨的寒气。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木的手,拿起桌上那个掉漆严重的旧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劣质茶叶的苦涩气味混着热气冒出来。他刚凑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啜上一口——
“嗡…嗡…”
贴身口袋里传来一阵突兀又剧烈的震动,像塞了个躁动不安的黄蜂。王海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出来,烫得他“嘶”了一声,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他顾不上疼,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掏出那个几乎全新的手机,屏幕在昏暗的保安亭里亮得刺眼。
屏幕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来自境外的、乱码似的数字。
王海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了,连呼吸都窒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窗外死寂的厂区。没有异常。只有风穿过钢铁骨架的呜咽。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微微颤抖着,犹豫了足足三秒。最终,他还是用力按了下去,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喂?”
“海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被电流扭曲、带着明显东南亚腔调的男声,正是黑手帮的头目颂猜,“财团老板的‘小礼物’已经上路了,三辆面包车,十三个兄弟,都是熟手。液压剪、喷火枪、高浓度迷烟…够把你那破厂子拆个底朝天了。”颂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野兽般的嗜血兴奋,“按约定,二十分钟后,你负责切断监控总电源,打开西侧三号物料门。剩下的,交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王海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握着手机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惶:“颂猜!等等!程长赢…程长赢他根本不在厂里!你们炸了这里有什么用?伤不到他一根毫毛!”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白天在厂区巡视时,无意中瞥见技术部那台被严密看管、外形奇特的机器,还有程长赢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笑。
“嘿嘿,” 颂猜在电话那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像钝刀子在刮骨头,“王海,你在教我们做事?老板说了,就是要让姓程的肉疼!让所有人看看,跟他作对是什么下场!废了他的新厂,砸了他的招牌,就是抽他的脸!至于他在不在……” 颂猜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只需要记住,门不开,或者电源不断……明天早上,你家门口,收尸!”
“嘟…嘟…嘟…” 忙音传来,冰冷又急促。
王海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椅子上,手机滑落掉在水泥地上,“啪”的一声闷响。他双手用力搓了把脸,掌心一片冰凉湿滑,全是冷汗。保安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还有窗外死寂厂区里,那单调得令人心慌的风声。程长赢那张平静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脸,和颂猜那阴鸷如毒蛇的眼神,在他脑海里反复撕扯。他猛地弯腰捡起手机,屏幕已经裂开了一道蛛网纹。他死死盯着那裂痕,仿佛那是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王海猛地抬头看向墙上那面挂钟,秒针正无情地走向那个约定的死亡时刻。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控制台前,手指悬在那个标注着“总监控电源”的红色按钮上,剧烈地颤抖着。颂猜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末梢——不开门,就收尸!
“妈的!” 王海低吼一声,像是要把所有恐惧和挣扎都吼出去,手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狠狠按了下去!
“啪嗒!”
一声清脆的开关跳闸声在寂静的保安亭里异常清晰。几乎在同一瞬间,窗外那几盏刺眼的氙气大灯骤然熄灭!整个厂区如同被一只巨手瞬间捂住了口鼻,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渊。只有远处城市边缘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庞大厂房的狰狞轮廓,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
与此同时,厂区西侧,那扇厚重的、平时只供大型设备出入的三号物料门,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向上滑开,露出一个吞噬光线的方形洞口。
引擎的咆哮瞬间撕破了死寂!三道刺目的光柱如同地狱探出的巨矛,狠狠刺穿黑暗,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三辆没有牌照的银灰色面包车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带着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从敞开的物料门狂飙而入,直扑灯火刚刚熄灭、显得格外寂静的主厂房!车门“哗啦”一声粗暴地拉开,十几条黑影敏捷地跳下车,动作迅捷而专业,人手一件沉重的工具——闪烁着寒光的液压剪、喷口狰狞的火焰切割枪、还有提着几个银色金属罐子的,罐体上骷髅标志在车灯余光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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