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贾政从宁国府议事归来,天色已近黄昏。冬日的寒风卷着枯叶在庭院中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肃杀之气。贾政踩着青石板路往书房行去,心中犹自盘算着今日与贾珍商议的江南事务。
他踏入外书房时,不见贾珠,案头狼毫笔锋已干,砚台里的墨汁凝成薄冰,显然是整日无人来过。
贾政眉头一皱,"大爷呢?将人给我叫来!"贾政怒喝一声,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
廊下伺候的小厮们吓得缩了缩脖子,一个机灵的连忙应声,跌跌撞撞穿过抄手游廊,撒腿就往内院跑去。檐角铜铃被寒风撞得叮咚乱响,惊起廊下栖息的寒鸦。
这贾珠作为贾政与王夫人的嫡长子,自幼便被寄予光耀门楣的厚望。
他十四岁进学的捷报曾让荣国府张灯结彩三日,匾额上“兰桂齐芳”的金字仿佛还在熠熠生辉。可接连两次乡试铩羽而归,不仅让贾政鬓角新添霜白,更让整个贾府的目光都蒙上一层阴翳。
尤其是金秋的那场乡试,贾政特地向衙门告假,穿戴整齐在府中等候喜报。谁知等到日头西斜,却只等来小厮垂头丧气的回报,贾政连夜命人撤下中堂的《劝学图》,自己在祠堂中跪了整夜。
想起他特意重金聘请了致仕的翰林做西席,更是不顾王夫人反对,硬是为贾珠聘了前国子祭酒李守中的千金李纨为妻,贾政心中更为郁闷。长子媳妇嫁妆单薄,惹得王夫人暗地里不知埋怨了多少回。如今贾珠非但没有长进,反而又落榜,贾政已经想象到夫人要如何埋怨了。
此刻的贾珠,正在厢房里与通房丫头琉璃厮混。这冬日午后,暖阁里熏着苏合香,琉璃只穿着杏红抹胸,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正倚在贾珠怀里喂他吃蜜饯。忽听得外头丫头传话,说是老爷在外书房唤他,贾珠顿时兴致全消,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
琉璃半倚在猩红软榻上,藕荷色寝衣松松垮在肩头,腕间银镯随着她勾住贾珠玉带的动作叮当作响:“爷~晚上还过来吗?”她眼尾点着的丹蔻如同一抹未干的血痕,在烛火下泛着蛊惑的光。
贾珠在她粉腮上亲了一记,绣着并蒂莲的寝衣下摆扫过琉璃脚踝:“等爷回来疼你。”话音未落,琉璃已娇笑着起身,指尖划过贾珠胸前盘扣,发间茉莉香混着帐中熏香扑面而来,转嗔为喜伺候他穿衣。她手法娴熟,一边系着盘扣一边似不经意道:"大奶奶如今怀着身子,爷总在奴家这里,怕是不妥..."
"她自有婆子丫鬟伺候。"贾珠漫不经心地整着衣襟,"你且安心,有爷在,没人敢给你脸色看。"这话倒是不假。自李纨诊出喜脉后,王夫人便将身边这个叫琉璃的二等丫鬟赏给了贾珠。这丫头生得确实标致——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更难得的是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媚态,与李纨的端庄截然不同。
说起李纨,贾珠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新婚时倒也琴瑟和鸣,可自从乡试落第,李纨便日日劝学,连闺房之乐都变得刻板起来。上月贾政罚他跪祠堂反省,李纨非但没半句温存话,反拿《女诫》里那套大道理来劝诫。倒是王夫人见他跪得膝盖青紫,到底心疼儿子,这才把琉璃给了他。
"爷可要快些回来~"琉璃倚着门框,罗帕轻挥,那姿态活似画上走下的美人。贾珠心头一热,又折回去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惹得琉璃粉面飞红,这才大步往外书房去。
穿过几重院落,贾珠脸上的轻浮神色早已收敛。他整了整衣冠,垂首迈进书房门槛,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儿子给父亲请安。"他垂手而立,墨色靴尖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贾政正在翻阅古籍,闻言头也不抬,只淡淡道:"这个时辰,做什么去了?"
"回父亲的话,"贾珠早有准备,"今日是请脉的日子,儿子挂心李氏胎象,特去问了大夫。"这话七分真三分假,他确实去问了太医,不过是在与琉璃厮混之前。
贾政这才抬眼,眼角皱纹舒展开来——到底是初为人父,这份心意倒也难得。目光在长子脸上逡巡。见贾珠眼下泛青,不由皱眉:"关心子嗣是正理,但也不可荒废学业。"
"儿子明白。"贾珠连忙应声,"儿子昨日温书到三更,今日已将那篇《春秋》义理琢磨透了。"
贾政面色稍霁,正要再考校几句,忽听贾珠又道:"前日珍大哥说,宁府存着二老爷当年的科考札记。儿子想着,若能借来一观..."
"哦?"贾政眼前一亮。贾敬当年可是乙卯科进士,若真有他的手札,对贾珠确是大有裨益。"既如此,你明日就去宁府誊抄,务必要仔细。"
贾珠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儿子定当用心。"
待贾政离去,贾珠长舒一口气。什么贾敬手札,不过是托词罢了。自李纨有孕,他在家中愈发憋闷,早想找贾珍吃酒听曲。这珍大哥最是洒脱,定能带他寻些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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