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曹军的马蹄声已如碎玉般撞破山坳的寂静。
曹操勒住青骓马,指节在鞍桥上扣出青白的印子——他能听见背后刘备军的喊杀声渐远,却压不住喉间那口腥甜。
方才鸣金时荀攸那声"主公"里的惶惑,此刻仍在耳边嗡嗡作响。
"典满!"他突然喝住断后的虎贲将,"让虎豹骑在左,青州兵护右,莫要乱了建制。"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狠劲,仿佛这样就能掩住身后溃兵的喘息与伤员的呻吟。
眼角余光瞥见许褚正用战刀挑开染血的护心镜,露出胸膛上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张飞蛇矛划的,他记得方才许褚与张飞死磕时,蛇矛尖几乎要戳穿自己的咽喉。
"关云长追上来了!"前军突然炸开一声喊。
曹操猛回头,晨雾里那抹枣红身影如火焰般灼目。
青龙偃月刀斜指苍穹,刀面上还挂着未凝的血珠,映得关羽的丹凤眼亮得骇人。
他想起许都煮酒时,这人说"某一生只服三弟的勇,与玄德的义",可此刻这柄八十二斤的刀若劈下来,怕是连义字都要斩作两段。
"元让!仲康!"曹操的马鞭几乎要抽断,"挡住他!"
夏侯惇的独眼瞬间眯成刀锋,断了三个缺口的方天画戟在掌心转了个花,带起一阵腥风;许褚将染血的护心镜狠狠砸向地面,提刀迎上时,战靴在泥地里犁出两道深沟。
三骑相交的刹那,关羽的青龙刀与夏侯惇的画戟、许褚的大环刀撞在一起,火星溅得三人甲叶上都是焦痕。
"鼠辈!"关羽暴喝,刀锋压着许褚的刀背往下碾。
他能听见曹操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喉间像是塞了块烧红的炭——昨日陈子元说"曹贼若退,必走柳山小道",他算准了曹操的退路,却没算到这两个不要命的莽夫。
许褚的刀环被压得变形,发出刺耳的呻吟;夏侯惇的独眼血丝漫到眼白,画戟杆在掌心磨得滋滋冒烟。
"云长!莫追了!"
这声喊来得突然。
关羽眼角扫见赵云从斜刺里冲来,银枪挑开夏侯惇的画戟,白龙马的前蹄几乎要踢到他的坐骑。
他这才惊觉自己已追出两里地,柳山的阴影正笼罩下来,山道两侧的灌木丛里,隐约有刀枪反光——方才只顾着追曹操,竟没留意地形!
"撤!"关羽咬碎后槽牙,刀锋在许褚肩头划开道血口,拨转马头时,战袍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刘备亲赐的玉珏。
那玉珏磕在鞍桥上,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昨日议事时陈子元敲竹简的声音。
"好你个陈先生!"
张飞的暴喝震得山雀扑棱棱乱飞。
他甩着蛇矛冲过来时,矛尖还滴着曹军的血,溅在赵云的银甲上,开出朵朵暗红的花。"某杀穿了曹军后阵,正想拿曹贼的脑袋下酒,你倒让人把云长截住了?"蛇矛尖几乎要戳到赵云胸口,"是不是你家先生又耍什么鬼把戏?"
赵云不闪不避,银枪横在两人中间。
他能看见张飞脖颈上的青筋跳得像条活物,连鬓络腮胡都炸成了刺:"子龙奉军师将令,柳山必有伏兵,追击不得过三箭之地。"话音未落,远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羽箭破空声,一支雕翎箭"噗"地扎在张飞脚边的石头上,箭尾还沾着晨露。
张飞的蛇矛"当啷"砸在地上。
他瞪着那支箭,突然想起昨日陈子元指着地图说"柳山北坡多棘,最宜伏兵"时的神情——那家伙总爱用玉尺敲着"柳"字,说"此山名里藏着刀"。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冲赵云吼:"算那酸书生有先见!"可话音未落,又踹了脚地上的蛇矛,"等回营再找他算账!"
此时曹操已退到三十里外的临时营地。
他解下染血的锦袍,扔给一旁战战兢兢的亲兵,目光扫过帐外整顿的兵马——许褚的伤口还在渗血,用布随便扎了;夏侯惇的眼罩不知去向,那只青白的瞎眼在火把下泛着幽光;乐进的头盔歪在脚边,鬓角的白发被血粘成一缕缕的。
"报——!"
探马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帐内的死寂。"下邳...下邳被夏侯渊将军奇袭攻破了!"
曹操的手顿在解甲的动作上。
青铜酒樽"哐当"砸在案几上,酒液溅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一片暗黄。
他盯着探马腰间的令旗——那是夏侯渊的玄色狼头旗,边角还沾着焦土。"何时?"
"就在我军撤退时。"探马抹了把脸上的汗,"夏侯将军带八百精骑,走泗水支流绕到下邳后营,守军以为是我军溃兵,等反应过来时,城门已被火油烧开。"
帐外突然传来许褚的闷笑。
曹操抬头,见那莽夫正用刀尖挑着块烤肉,血水顺着刀尖滴在泥地上:"主公早算到刘备会把重兵调来前线,下邳必然空虚。"他咬了口肉,血水从嘴角淌下来,"这仗表面输了,实则赚了——下邳的粮草够咱们吃半年。"
曹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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