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的话像一颗火星掉进油瓮,陈子元腰间那截断带突然硌得生疼。
他按住断处的手微微发颤——渤海湾外的大岛?
青州不过十二县,若真有堪比青州的疆域,足以让刘备在中原混战之外,开辟第二条命脉。
"带路。"他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转身时撞翻了茶案,青瓷碎片混着冷茶溅在张飞的酒坛上。
那黑炭似的莽夫正啃着半块酱牛肉,见状抹了把嘴:"军师这是要飞?"陈子元没接话,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点,门子小跑着在前头引路,发梢沾着的晨露甩在他手背上,凉得人清醒。
议事厅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刘备正对着地图用朱笔圈点,笔尖悬在汝南位置迟迟未落。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陈子元额角挂着薄汗,眼尾却泛着亮:"元直这是......"
"使君,甘兴霸在渤海湾外发现大岛。"陈子元反手带上门,指节叩在地图上,"面积不比青州小,此刻怕是袁曹都还蒙在鼓里。"
刘备的茶盏"当"地落在案上,茶汤溅湿了半幅地图:"确有此事?"
"快马报的是'疑似',但甘兴霸的斥候船向来稳妥。"陈子元抽出案头竹笔,在地图最东端画了个圈,"若能占下此岛,进可作奇兵跳板,退可囤粮练兵——中原打成一锅粥,咱们正好去海上垦荒。"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更要紧的是,那岛若有良港,往后与辽东、高句丽的商路便活了,咱们再不用盯着曹操的盐铁眼红。"
刘备的拇指摩挲着案上的玉镇纸,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动作。
窗外传来黄鹂鸣唱,他突然笑了:"元直总说'乱世要抢先手',这回咱们抢的可是天下先手。"
"但得保密。"陈子元指尖点在圈上,"袁本初往沿海调兵,怕是也盯上了海路。
若走漏风声,曹操的楼船、袁绍的骑卒都得扑过来。"
刘备的笑纹收了,抽出腰间佩剑往桌上一搁:"谁泄了口风,这剑不认人。"
未时三刻,临朐军港的潮声裹着鱼腥味灌进船坞。
陈子元站在码头上,望着二十艘艨艟战船在浪里起伏,衣摆被海风掀起又压下。
甘宁裹着玄色披风从栈桥上跑来,甲叶相撞的脆响比他的声音先到:"军师!
斥候船两日往返,那岛确实有浅滩、有淡水,林子里还见着野鹿踪迹!"
陈子元盯着他晒得发红的后颈——这是在甲板上熬了整夜的痕迹。"封锁所有消息。"他从袖中摸出刘备亲批的虎符,"三日后开始往船上运粮,名义上是'演练断粮作战'。"
"兵员呢?"甘宁手掌按在腰间鱼肠剑上。
"从丹阳兵里挑三千,再从江夏水军抽两千。"陈子元指节抵着下巴,"另外......"他突然转头看向港外,二十几个工匠正抬着木料往船坞走,"贺御那老匹夫的三桅帆船可造好了?"
话音未落,船坞方向传来破锣似的吆喝:"陈军师!"贺御掀着油迹斑斑的围裙挤过来,手里举着块船板,"您瞧这龙骨!
用的是南海铁梨木,泡十年海水都不带烂的!"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工匠,个个脸上沾着木屑,最年轻的那个怀里还抱着半卷帆绳。
陈子元伸手摸向船板,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这是刚下锯的新料,还带着松脂的清苦味。"何时能试航?"
"明日!"贺御拍着胸脯,油渍蹭在胸前,"三桅齐张能破十级风,吃水线比普通楼船浅三尺,往浅滩里扎都不带卡壳的!"他转头冲工匠们喊:"都把家伙什儿搬出来,给军师瞧瞧帆索!"
工匠们哄笑着散开,有个小徒弟许是太急,撞翻了脚边的桐油桶。
深褐色的油迹在青石板上蜿蜒,正朝着陈子元的皂靴漫过来。
他退后半步,目光却落在那个小徒弟腰间——本该系着的工牌空荡荡的,取而代之的是半截草绳。
"军港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他声音突然冷下来,目光扫过人群,"贺师傅,你带的人,该立的规矩得立牢了。"
贺御的笑僵在脸上,慌忙去拽那小徒弟的耳朵:"臭小子!
谁准你摘工牌的?"小徒弟疼得龇牙,却梗着脖子:"工牌丢了......"
陈子元没再听,他望着远处海平线上翻涌的云,三桅帆船的影子已经从船坞里露了头,像一柄磨了三年的剑,终于要出鞘了。
而那滩桐油还在蔓延,在青石板上浸出个深褐色的疤——有些规矩,该现在就磨利了。
桐油在青石板上漫到陈子元脚边时,他屈指叩了叩腰间虎符。
金属与玉质相撞的轻响惊得贺御打了个寒颤,老工匠慌忙甩脱小徒弟的耳朵,油渍斑斑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军...军师,这小子是我远房侄子,自小在船坞长大,绝不敢..."
"贺师傅。"陈子元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翻倒的桐油桶、滚到脚边的帆索、还有那截系工牌的草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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