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烛芯"噗"地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刘备攥着的军报上,烫出个焦黑的小洞。
他盯着洞外透进来的月光,喉结动了动:"子元,你说调军医——可咱们在平原郡巡防的军医,拢共才三十七个。"
陈子元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木簪里。
蔡琰的木簪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混着案头冷掉的茶气,反而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商队说的"浸了水的稻谷",想起彭城城外那片泡在泥里的田,想起伤寒病人身上紫青的斑——这些人若是得不到救治,怕是要从百人日死,变成千人、万人。
"调。"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把青州调来的那批新军医也派去。"见刘备眉心微蹙,又补了句,"某已让简宪和去南阳找张机的弟子了,最快七日能到。
这七日,全靠咱们自己的人撑着。"
刘备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衣渗进来,带着常年握剑的茧子:"你说调,便调。"他松开手时,军报上的焦洞在月光下泛着白,"你且记着,徐州的百姓,是我刘备的百姓。"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第二声里混着细不可闻的咳嗽。
陈子元望着案头徐州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彭城、下邳,突然想起方才在酒楼见到的世家子——他们连伤寒会传染都未必知道,又怎会明白,这疫病若是压不住,曹操的兵还没到,徐州自己就先垮了。
"使君,还有件事。"他抓起案上的冀州舆图,手指点在邺城位置,"曹操这月往河内郡调了五千兵。"烛火映着他眼底的光,"某查过,袁本初临终前立的是袁尚,但袁熙才是长子。
河北氏族里,还有三成家主认嫡长子那套规矩。"
刘备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漳水:"你是说......"
"扶袁熙。"陈子元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得像铁,"他如今在安平国,只有三千私兵,身边连个像样的谋士都无。
咱们暗中送些粮草,再往他府里安两个可靠的人——等曹操真动手打河北,咱们便是袁熙名正言顺的援救者。"
"可袁熙此人......"刘备眉心拧紧,"某听说他性喜诗文,不善兵事。"
"正因为他不善兵事,才好控制。"陈子元突然笑了,笑得像春寒里破冰的河,"等他在河北站稳脚跟,咱们要的不是他本人,是那面'嫡长子继承权'的旗子。"他望着舆图上的界桥,那里曾是公孙瓒大破袁绍的地方,"曹操若想吞河北,总得先过这旗子这关。"
刘备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舆图:"准了。"他的目光扫过烛火里晃动的人影,"但此事要机密,莫让云长他们知道——二弟最恨背信弃义的事。"
更夫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三更。
陈子元走出议事厅时,月已西斜,露水压得青石板发潮。
他踩着满地银霜往自己居所走,忽然听见街角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看时,只见简雍缩着脖子从阴影里钻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军师,南阳的信。"
布包里是张机弟子的回信,墨迹未干:"伤寒之症,当分阴阳。
若见高热无汗,可用麻黄汤;若见脉微欲绝,当用四逆汤......"陈子元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这哪是药方,是救命的符。
他把信往怀里一揣,转身对简雍道:"明日卯时,你带十个快马,按这上面的药材单子去各郡县药铺扫货。"见简雍欲言又止,又补了句,"钱不够就找糜芳支,就说是某的意思。"
第二日辰时,临淄城最大的酒楼"醉云楼"里飘着浓得化不开的脂粉香。
刘备设的筹款宴开了八桌,徐州陈家的陈珪、王家的王楷、李家的李术,还有几个盐铁商,正围在二楼雅间里喝茶。
糜竺坐在上首,手里的茶盏转得飞快,釉面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诸位。"陈子元掀帘进来时,外袍都没系好,腰间还别着那支木簪,"今日请大家来,是为徐州的百姓。"他扫过满座的锦缎华服,"彭城、下邳的医馆要建,药材要采,大夫要请——某算过,至少需要五万贯。"
满室抽气声。
陈珪的茶盏"当"地磕在桌上:"五万贯?
陈军师莫不是在说笑?
去年徐州大旱,咱们捐了三万贯,今年......"
"某捐八层家产。"陈子元的声音像块砸进池塘的石头,惊得王楷手里的瓜子"哗啦"掉了一地。
他望着众人发白的脸色,继续道:"某在南阳有座庄子,在洛阳有间绸缎庄,加起来估值两万贯。
捐八层,便是一万六千贯。"
雅间里静得能听见房梁上麻雀的扑棱声。
李术扯了扯陈珪的袖子,被陈珪甩开。
糜竺的指节捏得泛白,茶盏在他掌心转得更快,快得像团模糊的影子。
"陈军师好气魄。"陈珪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菊花,"陈某虽不如军师阔绰,也捐五千贯。"他转头对王楷道:"王公,你我相交多年,总不好让陈军师看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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